“这个人是谁呢？”宁小啾皱眉思考。
“哪个？”罗明钰对现在每次寿宴都必须演奏的祝寿曲听腻了，恰好听见她嘟囔，就凑过来问。
“喏，”宁小用下巴示意男宾后几桌，“那个穿绿袍子的，头上也是绿幞头那个，就坐在两个月白袍子中间，嘴唇很薄的那个。”
这么远，她还能看见人家嘴唇很薄。
罗明钰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才道：“那是墨绿，锦华庄新出的墨香锦，百两银子一匹，他姓罗，名承志，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
虽说不是同一个母亲，但嫡兄罗承远与庶兄罗承志都随了父亲的长相，两人站一起一看就是兄弟。
罗承志？
宁小啾看看罗明钰，又想想罗承远的模样，别说，还真是有些像的。
但她敢肯定，定不是因为相像才让她觉得眼熟。
在眼神瞄到朝她这桌跑过来的陈执的时候，她脑子突地灵光了一下。
承郎。
她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就是那天在桃菲园和云阳公主睡觉的那个承郎。
虽然她就是在树上瞅了那么几眼，但她脑瓜子好使着呢，见过的人绝对不会忘。
耳边罗明钰还说了句，“母亲还说让我哪天邀你去府里坐坐，你是不是好久没见过你大姐了？”
她大姐，宁函真，罗承志的娘子。
雾草！
宁小啾好险没当场跳起来。
丫的，她现在才发现，被云阳公主这娘们戴绿帽子的人是她大姐！
得亏她还记着这会儿是她家小白脸祖母的寿宴，不然她就一脚把他踹出西城门。
她宁小啾的姐姐，也敢给她戴绿帽子。
特么得，且等着。
“宁二？”罗明钰疑惑地瞅着宁小啾，这丫头是在想什么，看看这张脸，变幻莫测。
宁小啾先把凑过来的陈执拉到自己一边的褥垫坐好，然后才若无其事对罗明钰道：“那我明儿就去看她。”
罗明钰忍不住笑了，这说是风就是雨的小娘子，“后天吧，你总得给我一天准备的空档，咱们到时也学那位大文豪，攒个曲水流觞的雅局儿。”
“都听你的。”
越瞅那人模狗样的罗承志，宁小啾这火气就越旺，若不是顾忌宁函真的想法——万一她就稀罕他这样式儿的，她不等散席就能把那渣男揍成猪头。
宁函真去年成亲时刚及笄，如今才十七岁。
放着鲜嫩水灵的小娘子不要，竟去伺候一个和她爹差不多岁数的老娘们。
怎么，图老娘们睡起来比较阔绰吗？
呸！
“姐姐，”陈执悄悄扯她的衣袖，他觉得姐姐心情不好，以为是自己跑过来让她不开心了，“我，不喜欢坐那边。”
陈执年纪虽然小，可也是尊贵的皇子，自然与诸位皇子坐一起，且由顾家最出息的两位公子陪同。
萌娃奶声奶气的声音，压下了宁小啾冲到天灵盖的火气，垂头对他露出个笑容，“不喜欢就坐这里，你有没有想吃的，我挟给你。”
看她灿烂的笑脸，陈执放心了，姐姐没有因为自己不开心，那就没事了，弯起眼睛一口气指了好几样菜，“都想吃。”
一大一小，一个挟两个吃，两颗脑袋凑一起，亲密如姐弟。
这一幕落到旁人眼里，有心人又得好一阵子蛐蛐。
顾重久、顾希岭陪坐诸位皇子贵胄。
九皇子陈恂先不说，大皇子陈正、三皇子陈绍、七皇子陈恪，这三个，一个城府深沉，一个端正文雅，一个谦和低调。
顾重久知道，这些都是表面上的。
实则，陈正手段毒辣，陈绍急功近利，陈恪心思缜密。
皇家子孙，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有些事，越是探查的多，越是让人心惊。
每每想起前世自以为是的自己，顾重久总会在不眠的夜里惊出一身冷汗。
席面上兄友弟恭，暗地里诡谲汹涌。
顾重久都觉得自己陪了一次席，能少活两年。
在看见陈执颠颠跑去找宁小啾，两个凑一起吃这个吃那个后，顾重久竟有种羡慕宁二的错觉。
人怎么能没心没肺到这个程度？
啊，对，他错了，她不是人，她是鸟妖。
宴席已经过半，不知玄寂道长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想到这点，顾重久起身，彬彬有礼与诸位皇子们告退。
等绕出堂屋宾客所在后，方加快脚步，飞速朝世外高人单独列席的暖阁跑去。
玄寂道长乃世外高人，来定国公府只因为太夫人曾有恩于‘青云观’。
他进来只与太夫人谈道不足半刻钟，就已翩然离去。
不少慕其名追过去的贵人们，只能望其背影兴叹。
但其实，道长走到半路就被顾重久请到了暖阁。
清修之人，自然不会与一众凡夫俗子共处污浊之地，袁氏特意在暖阁安排了一桌素宴。
除了一个年岁尚小的童子端菜送茶，偌大的暖阁，只有玄寂道长一人吃独食。
顾重久过来的时候，正好后厨送过来一道素肉，他就代替了小童，亲自端着菜送了进去。
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正盘着腿，一筷子素菜，一口小酒，吃得津津有味。
定国公府这素菜师傅手艺不差，比观里那几个混充大厨的老道强多了。
特别是这酒，入口有荷花的清香，口感醇厚绵密，似乎比皇帝老儿的那什么宫廷御酒都芬芳几分。
老道对什么都淡淡的，唯独这忘忧之物，清修之余喝一壶，赛过活神仙呐。
顾重久见老道喝酒，毫不意外，不然，凭他怎么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动避世的玄寂道长能在此逗留。
前世他就听闻，玄寂道长嗜酒如命，他的道法与他的酒量一样深不见底。
他名义上是‘青云观’掌教，实则除了清修与酒，旁的俗事基本视而不见。
否则也不至于让玄成这个心术不正的，瞒着他与陈正勾结，把个百年道观的清誉给毁于一旦。
就和这次他去求道长斩妖除魔一样，这也是他对大师这个高尚存在，崇敬美好的幻象最稀碎的一次。
他都明示暗示有妖怪霍霍人间了，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卫道者竟然表现得不以为意。
反而随口说了句好酒好菜相待，老道就答应下山给太夫人贺寿，顺便替他看看那妖怪是怎么霍霍他的。
不提他看自己古怪的眼神，就说这为了一壶酒，就能逗留大半天的行为，他还能相信他的道行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