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末路枭雄与困兽之盟
冰冷的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血腥和雨水的混合气味。
林琛背着昏迷的杨倩儿，带着残存的几人，如同丧家之犬，在迷宫般的后巷和废弃厂房间艰难穿行。警笛声在几个街区外呼啸，探照灯的光柱不时划破雨夜的天空，搜捕着他们的踪迹。
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体内的空虚感和撕裂感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林琛咬紧牙关，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背上杨倩儿的鲜血浸湿了他的后背，温热而粘稠，提醒着他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为什么？她为什么舍命救他？那句“唯一能挡住牠们的希望”和“我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疑问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思绪，但他现在没有时间深思。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摆脱追兵。
他脑海中飞快地过滤着记忆中所有可能的地点。警方和那个神秘的“暗牙”肯定已经监控了他所有已知的关联点。社团？经过昌叔之死和一连串变故，社团内部早已风声鹤唳，蒋胜的态度暧昧不明，绝不能去。
最终，一个极其危险、却也可能是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浮现在他脑海——油麻地，庙街附近，一栋快要拆迁的旧唐楼。那里是社团最早起家的地方之一，鱼龙混杂，环境复杂，底层租给各种摊贩，上层早已空置多年，有一条鲜为人知的、通往隔壁老旧戏院后台的密道。最重要的是，那里是社团“叔父辈”最后一点脸面的象征，即便是蒋胜，也不敢轻易在那里大规模动武，否则会寒了所有老兄弟的心。
风险极大，但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灯下黑之地。
“跟我来！”林琛改变方向，朝着油麻地的方向潜行。
一路有惊无险，避开主要路口和巡逻的警察，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那栋破旧的唐楼。空气中弥漫着庙街特有的油烟、香火和潮湿霉变混合的复杂气味。
撬开早已锈蚀的后门铁锁，几人迅速潜入黑暗的楼道。里面堆满了杂物，蛛网密布，空气中灰尘呛人。
找到记忆中那个被货架遮挡的暗门，后面是狭窄陡峭、布满灰尘的楼梯。上到顶层，一间空置许久、但还算完整的单元房。
“乐仔，守住门口，有动静立刻示警！”林琛将杨倩儿小心地放在一张积满灰尘的破沙发上，对阿乐吩咐道，随即看向那两名伤势较轻的“荆棘之瞳”队员，“你哋，懂急救吗？”
一名队员立刻上前，检查杨倩儿的伤势，脸色凝重：“子弹卡在肩胛骨附近，失血过多，需要立刻手术取出，否则有生命危险和永久损伤风险！这里条件太差……”
林琛看着杨倩儿苍白的脸，又看了看窗外依旧闪烁的警灯。出去找医生等于自投罗网。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杨倩儿身边，再次抬起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
“你哋帮我按住佢。可能会好痛。”他对那名队员道。
“你想做咩？” “做我唯一能做嘅事。”
林琛闭上眼睛，强行压榨着体内那近乎枯竭的源初之力。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温暖的暗金能量再次于他指尖汇聚，如同微小的火焰。
他将手指虚按在杨倩儿血流不止的伤口周围。
【引导能量……尝试封闭主要血管……逼出异物……刺激细胞再生……】他集中全部精神，如同进行最精细的外科手术，操控着那丝能量探入伤口。
“呃啊——！”即使处于昏迷中，剧烈的疼痛依然让杨倩儿身体猛地抽搐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那名队员死死按住她。
林琛的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这种精微操控对心神的消耗极大，远胜于狂暴的破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在那丝能量即将耗尽之前！
噗！
一枚变形的狙击子弹头，被能量强行从伤口深处逼了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伤口流血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边缘的肌肉组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蠕动、收口！
那队员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是神迹！
林琛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连忙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透支太严重了。
“包扎……剩下嘅……靠佢自己了……”他虚弱地吩咐道，随即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旁边的地上，剧烈喘息，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那名队员连忙拿出急救包里的止血粉和绷带，进行紧急包扎。
暂时处理完杨倩儿的伤势，林琛将目光投向另外两名受伤的队员，也依次用最后一点能量帮他们稳定了伤势。
做完这一切，他彻底虚脱，靠在墙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阿乐默默递过来一瓶捡来的矿泉水和一些过期面包，林琛狼吞虎咽地吃下，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雨还在下，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脏污的玻璃窗，在黑暗中投下光怪陆离的色彩。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雨水敲打的声音。信任的裂痕依旧存在，但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后微妙的联系，也在无声中蔓延。
几个小时过去，天色渐亮，雨势稍歇。
杨倩儿在一声痛苦的呻吟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随即警惕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最好唔好乱动。”林琛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
杨倩儿看向他，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低声道：“多谢。”
“唔使谢我。你救我一次，我救返你，扯平。”林琛语气平淡，“而家，系时候讲下实话了。杨督察，或者……无论你究竟系边个。”
杨倩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定决心。她看了一眼身边忠诚却同样疑惑的手下，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嘅代号，确实系‘荆棘之瞳’。但我效忠嘅，并唔系而家呢个可能已经被渗透成筛子嘅保安部，而系一个成立嘅初衷，系为了监控和应对一切可能引发世界性危机嘅‘异常事件’嘅秘密项目。呢个项目，代号‘守夜人’。”
“守夜人？”林琛皱眉。
“‘母体’及其背后代表嘅‘虚无之噬’，就系‘守夜人’监控清单上排名极高嘅异常存在。但大约五年前，项目内部出现分裂，一部分激进派认为应该主动控制和利用‘母体’嘅力量，佢哋自称‘深港’，逐渐渗透并架空了‘守夜人’，甚至开始反向清洗我哋呢啲依旧坚持初衷嘅人。”
她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愤怒：“昌叔……其实系我哋早年发展嘅外围线人之一，佢提供社团层面嘅情报，帮助我哋监控‘彼岸花’呢种可能被利用嘅组织。佢嘅死，肯定系因为查到了‘深港’嘅某些关键证据。”
“而我，”她看向林琛，眼神坦然，“我嘅家人，就死于一场被伪装成意外嘅、早期‘母体’能量泄漏事故。我加入保安部，加入‘荆棘之瞳’，甚至不惜被‘深港’利用，就系为了从内部挖出真相，复仇，同时阻止佢哋嘅疯狂计划！”
“佢哋嘅计划系咩？”林琛追问。
“唔完全清楚。但肯定同彻底激活和控制‘母体’，甚至打开某种……通往‘虚无之噬’源头嘅通道有关。佢哋需要‘钥匙’，需要强大嘅能量源，需要特殊嘅‘容器’……”杨倩儿的目光落在林琛身上，“而你，林琛，你就系佢哋计划中最关键，也最意想不到嘅变数。你唔系佢哋制造嘅完美容器，你系一个……觉醒咗自我意识、并且拥有对抗力量嘅‘怪物’。所以，佢哋既要抓你，也怕你。”
真相如同拼图，一块块拼接起来，虽然依旧残缺，却已显露出惊人的轮廓。
林琛沉默着，消化着这些信息。杨倩儿的解释，与之前的种种线索和她的行为似乎都能吻合。
“咁……而家点算？你嘅身份可能已经暴露，‘守夜人’还剩几多人？”
“唔知。”杨倩儿摇摇头，脸色苍白，“可能只剩低我，同埋呢几个一直跟着我、值得信任嘅兄弟。我哋……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看向林琛，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林琛，我哋需要合作。唔系互相利用，而系真正嘅合作。为了活下去，也为了阻止佢哋。你拥有我哋需要嘅力量同信息，我哋可以提供你所需嘅情报、技术支援同隐藏手段。”
就在这时，那名之前操作仪器的队员忽然低声惊呼：“头儿！林生！你哋过嚟睇下！”
他手里拿着一个之前从安全屋带出来的、似乎因为爆炸冲击而有些损坏的便携式数据存储器，此刻正连接在一个备用平板上，屏幕上正艰难地读取着一段残缺的音频文件。
“……滋滋……‘方舟’虽毁……‘深港’计划……转入……‘第二阶段’……启动‘归墟’协议……坐标……滋滋……九龙城寨……地下……古老……祭坛……需要……‘钥匙’……和……‘血祭’……滋滋……杨……已就位……”
音频极其模糊，夹杂着强烈的干扰，但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却让所有人脸色剧变！
归墟协议！九龙城寨地下祭坛！血祭！杨（锦荣）已就位！
杨锦荣果然没死！而且，“深港”的计划已经进入了更可怕的第二阶段！目标直指那座早已拆除、却传说无数的九龙城寨地下！
那里，竟然是另一个祭坛？！
林琛猛地想起，在龙眠之地，守墓人似乎也提到过“巢穴”和“源初之骸”……难道九龙城寨下面，也藏着类似的东西？！
而“钥匙”……显然指的就是他！
“血祭”……又是指什么？浩仔？还是……更多人？
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扑面而来！
“九龙城寨……”杨倩儿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那里地形复杂如同迷宫，地下更是深不可测，传说极多……如果‘深港’真嘅在那里进行咩仪式……”
她的话还没说完——
嘭！！
房间那脆弱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木屑纷飞！
一个高大魁梧、穿着黑色风衣、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叼着雪茄，缓缓步入了房间。他身后，跟着数名气息精悍、眼神冰冷的黑衣男子，堵住了所有去路。
那刀疤男目光扫过屋内狼狈的众人，最后落在林琛身上，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声音沙哑而充满压迫感：
“阿琛，几日不见，搞出咁大阵仗，连差人都惹埋，仲搞到昌叔扑街。而家全港都在揾你，你倒系会揾地方躲，躲到呢度来。”
他吐出一口烟圈，缓缓道：
“蒋生想见你。而家，立刻，同我走一趟。”
来者，正是蒋胜麾下头号打手，实力凶悍，人称“疤面虎”的——丧彪！
蒋胜，终于还是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