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深渊回响
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
陆辰的意识如同一粒沉入深海的微尘，在绝对的虚无中飘荡。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前一刻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冰冷的洪水、巨墓崩塌的轰鸣…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这黑暗彻底吞噬、抹平。
这里是意识的深渊，是比死亡更深沉的湮灭之地。
就在这绝对的虚无即将彻底吞噬他最后一点存在感知的瞬间——
嗡…！
一点极其微弱的银芒，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星光，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黑暗！
这光芒冰冷、纯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陆辰意识的最深处，从那片被黑暗掩埋的记忆废墟中顽强地渗透出来。
光芒中，一些破碎的、闪烁不定的画面开始强行挤入这片虚无：
画面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条覆盖着厚重暗红锈蚀的金属手臂，五指如同钢钩，深深刺入血肉模糊的胸膛！粘稠的、混合着锈粉的鲜血喷涌而出！非人的惨嚎在虚空中回荡！那只手，硬生生将一块铭刻着模糊字迹的沉重胸甲碎片，从自己身体上撕扯下来！
画面二： 浑浊翻涌的水面上，一块边缘流淌着熔融金属疤痕的沉重胸甲碎片，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决绝，撕裂水雾，狠狠砸向一个由无数幽暗红芒“沙粒”构成的扭曲人形轮廓！目标直指其掌心凝聚的暗红尖刺！无声的意念嘶吼在灵魂深处炸开：“赵——扒——皮——！！！”
画面三： 恐怖的爆鸣！银白与暗红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毒蛇疯狂撕咬！构成扭曲轮廓的红芒“沙粒”大片汽化湮灭！爆炸的源头中心，一个覆盖着厚重锈蚀甲胄的身影如同破败的玩偶被狠狠掀飞，胸前巨大的创口彻底撕裂，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碎片狂喷而出！那身影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上，一只手死死抓住一块斜插着的、泥浆覆盖的墓碑边缘…
吴霜！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瞬间在陆辰沉沦的意识中炸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同归于尽的决绝、那最后抓住墓碑的苍白指节…所有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之上！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猛地从二号隔离舱中爆发出来！
陆辰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弓起！灰败的脸上瞬间爬满扭曲的痛苦，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那条重创的机械臂肘关节熔孔深处，原本微弱闪烁的银芒如同被浇了汽油的火苗，轰然暴涨！刺目的银光混合着一丝深红与幽蓝，瞬间穿透隔离舱的透明壁罩，将整个实验室映照得一片惨白！
“警告！目标神经波动异常！能量核心过载！生命体征急剧恶化！”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淹没了实验室的低沉嗡鸣！
“陆辰！”林薇失声惊呼，扑到二号舱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残影，试图稳住狂暴的能量流。屏幕上代表陆辰生命体征的曲线如同失控的过山车，心跳飙升至两百以上，血压却急剧下降！
“镇静剂！最大剂量！”医疗组长脸色煞白，对着助手吼道。
就在这时——
嗤啦——！！！
刺耳的电流尖啸声从连接着陆辰机械臂的能量导管上爆发！粗大的导管瞬间变得赤红！光刻机核心能量矩阵的输出读数疯狂飙升，瞬间突破了安全阈值！代表防护力场的能量屏障在屏幕上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能量反冲！光刻机核心过载！防护力场即将崩溃！必须立刻切断连接！”负责能量导管的工程师声音都变了调，手指颤抖着伸向紧急切断阀。
“不能切！”林薇厉声阻止，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旁边的屏幕上——一号隔离舱内，吴霜胸前创口深处那点原本微弱如烛火的秩序银芒，在陆辰机械臂爆发的刺目银光刺激下，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剧烈搏动起来！亮度瞬间提升了数倍！那些原本缓慢侵蚀的灰败锈蚀能量仿佛受到了惊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蛇，疯狂地扭曲、退缩！
两股同源的秩序能量，隔着冰冷的舱壁和无形的空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但陆辰机械臂爆发的能量太狂暴了！它像一头挣脱锁链的怒龙，完全不受控制！二号隔离舱内的生命维持液在狂暴能量场的作用下剧烈沸腾、汽化！舱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
“林工！再不断开陆总就撑不住了！舱体要炸了！”工程师看着屏幕上代表舱体结构完整性的红色警报，几乎要哭出来。
林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一边是陆辰在狂暴能量冲击下岌岌可危的生命，一边是吴霜体内好不容易被刺激复苏、正在艰难抵抗锈蚀的秩序银芒…切断，前功尽弃，吴霜必死无疑！不切断，陆辰可能瞬间被失控的能量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从旁边传来。
被安置在临时担架上的老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脸色惨白，后背被腐蚀的伤口在剧痛下抽搐，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军刀，瞬间就看清了实验室内的危局！他的目光扫过狂暴的二号舱、濒临崩溃的防护力场、以及一号舱内吴霜胸前那顽强搏动的银芒…
没有半分犹豫！老吴猛地一咬牙，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强行从担架上翻滚下来！他如同受伤的猛虎，踉跄着扑向光刻机控制台旁边的一个备用能源接口！那里连接着一组为大型设备提供紧急缓冲的超级电容阵列！
“老吴！你要干什么？！”胖子惊恐地大叫。
老吴充耳不闻。他布满老茧的手掌狠狠拍在电容阵列的紧急手动接入阀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拧！
咔嚓！轰——！！！
粗大的、闪烁着危险蓝光的电缆如同巨蟒般从阵列中弹射而出！老吴眼疾手快，在电缆弹射的瞬间，用自己那条没有受伤的手臂，死死抓住了电缆的绝缘接口端！巨大的弹射力道将他带得一个趔趄，后背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
他闷哼一声，眼中凶光暴射，拖着那条沉重的、闪烁着危险电弧的蓝光电缆，如同拖着一条垂死的雷龙，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扑向连接着陆辰机械臂的那根已经赤红过载的主能量导管！
“给老子——导出去！！！”
噗嗤——！！！
闪烁着狂暴蓝光的备用电缆接口，被老吴用蛮力狠狠怼在了赤红的主能量导管外壁上！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实验室炸响！刺目的蓝白电弧瞬间吞噬了老吴的身影！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疯狂地涌入备用电缆！超级电容阵列发出不堪重负的恐怖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后瞬间爆掉一片！
这近乎自杀的举动，为二号舱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一瞬缓冲！
就是现在！
林薇眼中精光爆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双手在主控台上化为一片虚影！她强行将光刻机核心输出的秩序能量流进行了一次超高频的、极其精密的极性反转！这反转并非为了切断，而是如同最高明的驯兽师挥出的鞭梢，目标直指陆辰机械臂深处那狂暴的源头——那点被引爆的深红标记本源与林薇意志碎片交织的核心！
嗡——！！！
一股冰冷到极致、带着绝对秩序的指令洪流，顺着能量导管，狠狠贯入陆辰的机械臂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二号舱内，狂暴的银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骤然一滞！沸腾的生命维持液瞬间平息！蔓延的舱壁裂纹停止了扩张！
陆辰弓起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扭曲的痛苦瞬间定格。他那条爆发出毁灭性能量的机械臂，肘关节熔孔深处，那点被引爆的深红本源仿佛被冻结，狂暴的能量流被强行压制、驯服，重新变得有序，沿着冰冷的能量回路缓缓流转。刺目的银芒迅速黯淡、内敛，最终只剩下熔孔深处一点稳定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
狂暴的怒龙，被强行套上了枷锁。
“能量流稳定！防护力场恢复！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心跳120，血压回升！”工程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噗通！
老吴抓着那根依旧闪烁着危险蓝光的备用电缆，重重摔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后背一片血肉模糊，焦糊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开来。
“老吴！”胖子哭嚎着扑了过去。
林薇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转向一号隔离舱！
屏幕上，吴霜胸前创口深处那点秩序银芒，在失去了陆辰狂暴能量的“强刺激”后，并未立刻熄灭！它稳定了下来，亮度虽然比之前减弱，却更加凝实、纯粹！它如同一个微小的、燃烧着秩序之火的堡垒，牢牢钉在创口核心！那些疯狂反扑的灰败锈蚀能量，在秩序银芒的顽强抵抗下，如同撞上礁石的潮水，被死死阻挡在外！侵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被遏制住了！
“锈蚀侵蚀速度…降低百分之七十！秩序能量场稳定！生命体征…维持住了！”负责吴霜的医疗组长声音激动得发颤。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短暂的、死寂般的沉默。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劫后余生者粗重的喘息。刚才那短短几十秒，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走了一遭。
林薇的身体晃了晃，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瞬间袭来，她用手撑住控制台才勉强站稳。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后背，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成功了…暂时成功了。两个在鬼门关挣扎的人，被他们用近乎疯狂的方式，暂时拖了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两台隔离舱和昏迷的老吴。
“立刻给老吴清创！用最高规格的生物凝胶和抗腐蚀剂！胖子，你亲自盯着！”
“医疗组，维持吴霜和陆辰的生命体征稳定！24小时不间断监测！特别是吴霜体内的能量对抗和陆辰机械臂的能量核心稳定度！”
“眼镜！带人全面检修光刻机和所有能量导管！分析刚才的能量反冲数据！我要知道为什么陆辰的机械臂会突然失控！”
指令清晰而迅速地下达。劫后余生的众人再次行动起来，只是动作中多了几分心有余悸的凝重。
林薇走到二号隔离舱前，隔着布满细密裂纹的透明舱壁，看着里面安静下来的陆辰。他灰败的脸色依旧，但眉宇间那扭曲的痛苦已经平复，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那条重创的机械臂安静地放在身侧，肘关节熔孔深处，一点稳定的银芒如同沉睡的心脏，微弱而规律地明灭着。
她的目光落在那熔融的孔洞上，眉头紧锁。刚才那狂暴的能量…那深红与幽蓝交织的光芒…还有她强行进行极性反转时，从那能量核心深处感受到的一丝极其隐晦、冰冷、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意志碎片…
那不是纯粹的机械能量反应。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在引导能量时，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脑海深处，某些沉寂已久的、冰冷的数据碎片，被那狂暴的能量场微微扰动了一下…
“林工！你快来看！”眼镜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薇快步走到光刻机控制台前。眼镜指着屏幕上刚刚完成初步分析的能量反冲数据波形图，脸色异常难看。
“怎么了？”
“刚才的反冲…太诡异了！”眼镜指着波形图上几个极其尖锐、不规则的峰值，“这根本不是单纯的能量过载！这里面…夹杂着一种…一种类似‘认知污染’的精神冲击波形！强度非常高！而且…它的频率特征…”他调出另一组对比数据，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之前巨墓深处，那个幽暗红芒轮廓攻击吴霜时释放的精神干扰波形…有超过75%的相似度！”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赵副主任的腐朽意志？！怎么可能？！他的核心明明已经被吴霜用生命印记引爆了！
“你的意思是…刚才陆辰机械臂的失控…是因为它内部…残留了那种腐朽的精神污染？”林薇的声音冰冷。
“不完全是！”眼镜飞快地操作着，将波形图放大到极限，指着那尖锐峰值下方极其细微、几乎被噪音掩盖的波动，“看这里！在精神污染冲击爆发的核心点，同时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秩序银芒的抵抗波动！就像…就像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陆辰的机械臂内部…不，可能是在他的意识深处…发生了激烈的对抗！而那腐朽的力量，似乎是被…被陆辰自身爆发的能量意外激活或者吸引出来的！”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陆辰意识沉沦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吴霜撕开胸膛，投掷生命印记引爆腐朽核心…难道在那场爆炸中，一丝最精纯、最恶毒的腐朽意志碎片，并没有被彻底湮灭，而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某种联系…侵入了当时同样濒临湮灭的陆辰的机械臂…甚至是他的意识深处？
那刚才的失控…是陆辰自身力量与体内潜伏的腐朽污染对抗引发的暴走？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如果真是这样…那陆辰现在看似平静的状态下，意识深处正在进行着怎样凶险的战争？那点看似稳定的秩序银芒，又能压制那潜伏的腐朽污染多久？
她猛地看向一号隔离舱里的吴霜。吴霜体内抵抗锈蚀的秩序银芒，与陆辰机械臂内的秩序银芒存在共鸣…这种共鸣，是否也会成为连接两个污染源的桥梁？一旦一方失控…
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林薇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深渊的回响并未消失，它只是暂时潜伏，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