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锐营新划出的校场还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尘土打着旋儿。司徒羽和糯子牛两人蹲在刚夯实的黄土地上，面前摊着一张用炭笔简单勾勒的营区草图。
“老糯，这人手，得精挑细选！”司徒羽用树枝点着草图，“盾组，两百人！这是咱们的根基！必须得是那种下盘稳如老树根，膀子粗得能扛鼎，眼神凶得能吓退野狗的老兵油子！最好是从你冲锋营的老底子里挖，或者骁骑营、铁壁营那些专门顶在第一排的硬骨头里挑！新兵蛋子？绝对不行！关键时候腿一软，全队都得跟着玩完！”
糯子牛抱着他那柄厚背战刀，沉稳点头：“放心。冲锋营里跟着咱们在流沙隘死扛下来的老兄弟，大多都是底子扎实、心性稳如磐石的好苗子，天生就是扛大盾的料。骁骑营的‘铁塔’周猛，铁壁营的‘不动山’李魁，都是出了名的能扛能顶。我去要人，夏侯将军的面子，他们不敢不给。”
“妥！”司徒羽咧嘴一笑，树枝划拉到草图中间，“刺组，两百人！这是咱们的刀子！核心是练熟了我那套‘军刺九式’的兄弟！身法得像泥鳅一样滑溜，眼神得像鹰隼一样毒辣，下手得像毒蛇一样又黑又狠！咱锋刃营过来的老兄弟们是主力！再让陈然将军帮忙，从轻兵营、斥候营里挑些手脚麻利、胆大心细、敢近身玩命的狠角色！破甲匕得多打几批，淬上‘麻痹藤’和‘腐骨草’的混合毒汁，捅一下，神仙也得哆嗦！”
“嗯，刺杀讲究的就是快、准、狠、毒。我会亲自把关，保证挑进来的都是能在妖兽堆里七进七出的狼崽子。”糯子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司徒羽最后把树枝戳向草图右下角一个小圈：“弓组，一百人！这个得精益求精！眼神好是基础！手要稳得能在狂风里穿针引线！脑子还得转得快！弩手优先！三石强弓必须拉满不抖！淬火箭、破甲重矢要备足！我还想搞几架小型可拆卸的连弩，射速快，压制力强！或者…嗯？”
司徒羽突然顿住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盯着那代表“弓组”的小圈看了又看，猛地一拍大腿：“靠！不对劲啊！老糯！”
“怎么？”糯子牛问。
司徒羽站起身，绕着草图走了两圈，一脸纠结地挠头：“你说咱这修真世界…画风是不是有点歪？我琢磨半天，咱们这‘弓组’按设想，也就是射射箭、放放弩，顶天了射点带火的箭…”
他看向糯子牛，眼中满是困惑和不解：“我寻思着，既然有修士这种能人异士，那战场上不该是火球乱飞、冰锥四射、加个金光闪闪的护盾什么的？再不济，来个御剑飞行的剑仙，唰唰几下斩妖除魔也行啊？再不济，队伍里配两个会‘治疗术’、或者能丢个‘鼓舞光环’给兄弟们加个速、增个防的辅助，伤亡也能少一大截吧？可现实呢？咱们打了流沙隘两天一夜！就见过那两位驭元境的供奉出手对付了土行貉貉！平时军队里，清一色都是咱们这种靠力气和刀子吃饭的…呃…‘物理系’！”他憋出一个自创词。
糯子牛听得眉头微皱，显然对“鼓舞光环”“物理系”这些个词有点懵，但大概明白了司徒羽的意思：“你是说…那些能呼风唤雨、妙手回春的仙师？”
“对对对！就是法爷！奶妈！辅助！”司徒羽连连点头，又蹦出几个让糯子牛觉得稀奇古怪的词。
糯子牛虽然不太明白“法爷”“奶妈”具体指啥，但看司徒羽那急切的样子，也懂了他的困惑点，脸上露出一丝“原来你纠结这个”的表情。
“司徒兄弟，你说的那些能挥手间火雨流星、冰封大地或者念个咒语就把断胳膊腿治好的修士……有没有？有！但这种人物，万中无一！那都是各大宗门压箱底的宝贝疙瘩，被尊称为‘道种’‘丹魁’！一个能抬手治愈数十重伤员的‘医道圣手’，或者一个能布下覆盖全军的‘磐石灵阵’的阵师，在战场上能活多少条命？这种神仙般的人物，你觉得谁舍得放出来，扔到咱们边境这绞肉机里？万一磕着碰着，甚至陨落了，损失根本无法估量！”
司徒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明白了！就是战略级国宝！只供着，不上前线当‘炮灰’呗！那…攻击型的呢？总不至于都当国宝吧？”
糯子牛表情更凝重了几分：“这就要说到那‘铁律’了。很久以前，人妖两族顶尖大能们就有过不成文的默契——元神境（相当于妖族的化形期）以上的存在，除非是种族存亡的灭族之战，否则绝对禁止直接下场参与争夺资源地盘的边境战争！”
“哈？！还有这规矩？为啥？”司徒羽瞪大了眼睛。
“你想啊，”糯子牛的声音带着对高阶力量的敬畏，“要是双方都有那种能移山填海、一击就能让百里山河化为焦土、甚至能影响天象的恐怖大能，一旦杀红眼，不顾规则直接在战场上大打出手…那是什么后果？别说咱们照夜城，整个北境，甚至一片大陆都会被他们打成齑粉！底下打仗的兵卒妖兽死绝了不说，那些大能自己也可能被对手围攻陨落！能修炼到元神境（化形期）那个层次的，哪个不是历经千难万险、耗费了天量资源和数百年时光？死一个，对各自种族来说都是伤筋动骨的巨大损失！太不划算了！”
“这……”司徒羽张着嘴，一时无言，这不就是“核威慑”下的和平么！
“所以，”糯子牛总结道，“两族高层默契得很。打可以，争地盘抢资源也不禁止。但高端战力互相制衡，谁也不敢先越界。元神境（化形期）以上的大佬，只在后方坐镇，不到灭族关头绝不下场。战场上，顶多派些合元境（相当于凝丹妖兽）的修士或者妖兽出来压阵，数量还严格控制，主要是作为高端战力的补充和威慑，避免一方低阶部队被另一方高阶战力平推。”
司徒羽听懂了，但随即又想到什么，指着自己鼻子：“那我们这种元珠境算啥？我看也不多啊？也不算精贵？”
糯子牛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元珠境…确实数量不多。尤其在军中，但凡人基数庞大，拥有修炼资质、能凝成元珠的人，比例虽低，但算总量就多了。咱们锋锐营里，有点修炼底子的兄弟不少。元珠境初期和中期，严格来说，只是身体比凡人更强健、力量更大、反应更快、心性更坚定些，最多引动些低级的元力灌注兵器增强威力，比如你那把匕首的火元力。”他指了指司徒羽腰间的赤牙，“但还称不上真正的‘修士’。”
他加重了语气：“真正的蜕变，是从驭元境开始！那才叫鲤鱼跃龙门！驭元境，能初步驾驭天地元力于体外！可凝聚火球、冰箭，可施展小范围防御术法，甚至短距离御物飞行！那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士的门槛！”
说到这，糯子牛语气带着一丝沉重：“然而，从元珠境到驭元境，这道坎，比从凡人到元珠境难了百倍不止！最大的拦路虎就是‘元素亲和圆满’！需要自身与某种天地元力达到极高的共鸣！很多人，天资有限，苦修一辈子都卡在元珠境后期甚至巅峰，连‘元素亲和圆满’的门都摸不着！更别提突破所需的庞大资源和生死历练了！能跨过去的，千里挑一！所以他们一旦成功，地位立刻不同，像咱们军中的那些供奉、客卿，就是此列，也是战场允许出现的最高‘常规’战力了！”
司徒羽听完，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复杂而残酷的现实。他咂咂嘴：“明白了…所以这仗，本质上还是在‘规则’允许的框架内，凡人军队和低阶‘伪修士’与低阶妖兽之间的绞肉战？高阶大佬们互相拿着‘核弹’对瞄，谁也不敢掀桌子，只能让底下的小弟们拿着‘烧火棍’互殴？真是……他娘的‘战争版斗地主’！”他又忍不住用了让糯子牛觉得新鲜但能意会的比喻。
糯子牛虽然没打过“斗地主”，但“对瞄”“掀桌子”“烧火棍”这些词组合起来，意思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司徒羽随即甩甩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规则是大家用低端局玩命，那咱们这‘盾’‘刺’‘弓’三合一的路子，反而更对症下药！老糯！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你去骁骑营、铁壁营挖你的‘盾’组骨干！我去找陈然将军，让他帮忙从轻兵营、斥候营里筛‘刺’组的好苗子！弓组的人选，咱们俩一起把关，眼神、手稳、脑子活，缺一不可！”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三天！最多三天！把人凑齐！架子搭起来！然后就开始往死里练！把这‘盾’、‘刺’、‘弓’拧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锋锐’！”
“好！”糯子牛重重点头，眼中也燃起斗志，“我这就去要人！谁敢不放，老子拿将军的虎符砸他脸上！”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耽搁，立刻分头行动。司徒羽大步流星地朝着陈然将军的营房走去，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从轻兵营里挖墙脚。糯子牛则扛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厚背战刀，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朝着骁骑营的方向走去，气势汹汹，显然准备去“说服”那些营官放人。
空旷的校场上，尘土依旧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