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突如其来的“消防检查”,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晚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尽管最终有惊无险,但那种命悬一线、仿佛随时会被剥皮拆骨的恐惧感,却深深烙印在了她的骨髓里。她不再仅仅是被囚禁,更像是被放在了一个透明的、布满传感器的实验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暴露在未知的审视之下。
希望带来的那点微光,在如此严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变成了一种更残忍的折磨。她开始怀疑与宋城的交易是否真的存在,怀疑那晚凌晨的一切是否只是她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也许,宋城根本就是在配合陆靳深,演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
这种猜疑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她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眼神里的空洞不再是表演,而是濒临极限的麻木。对那本《永别了,武器》,她也失去了“阅读”的力气,常常只是将它抱在怀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李医生再来复查时,看着她的状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语气比往常更加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陆太太,您最近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失眠和噩梦的情况有加重吗?”
林晚抬起空洞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没有……就是觉得……很累。”
她没有撒谎。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疲惫,仿佛连恨意都快要被这无休止的压抑消磨殆尽。
李医生叹了口气,在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没有再追问。
宋城依旧每日出现。他的沉默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墙,隔绝了林晚所有试探的目光。她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甚至连之前那些刻意营造的“脆弱”表演,都因为心力交瘁而变得敷衍。
她觉得自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烛火,在黑暗中徒劳地摇曳,等待着最终熄灭的时刻。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所有希望,准备任由自己在这座囚笼里无声腐烂的时候——
转机,以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这天,宋城送来午餐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去检查座机。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蜷缩在沙发上的林晚,然后,落在了客厅角落,那盆因为缺乏照料而有些蔫头耷脑的绿植上。
那盆绿植是公寓里为数不多的、带有生命气息的摆设,但此刻叶片边缘已经泛黄。
宋城走过去,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发黄的叶子。他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在评估植物的健康状况。
但林晚的心,却因为这一个看似寻常的动作,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宋城触碰叶子的那根手指——他的食指指尖,在叶片背面,极其迅速而隐蔽地,轻轻敲击了三下。
叩。叩。叩。
节奏清晰,带着一种特定的规律。
然后,他收回手,转向林晚,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淡:“这盆植物需要浇水了,太太。我会通知物业处理。”
说完,他便像完成了一项日常巡视般,转身走向座机,开始例行检查。
林晚僵在沙发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凉的震颤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狂喜!
三下!
他敲了三下!
这不是幻觉!这不是巧合!
这是信号!是宋城给她的信号!
在那些财经杂志的空白处,在她用指甲刻下的密码系统里,“三”这个数字,代表着——“进行中”!
样本已经送出!并且,检测已经在进行中!
他是在告诉她,事情正在按照计划推进!让她……等待!
巨大的冲击让林晚几乎晕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和弥漫开的血腥味让她勉强维持住了一丝清醒,没有在宋城面前失态。她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是因为那绝处逢生般的、巨大的激动和希望!
宋城检查完座机,没有再看她,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离开了。
防盗门合拢的声音,此刻听在林晚耳中,不再象征着禁锢,而是如同一声发令枪响!
她猛地从沙发上抬起头,脸上早已泪流满面,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黑暗的火焰!之前的疲惫、麻木、猜疑,在这一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不是敌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是!
希望不是毒药!它是真正的火种!在她即将彻底沉沦时,将她重新拉回了复仇的战场!
她冲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快了。
就快了。
她不知道检测需要多久,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更不知道宋城最终会如何运用这个结果。
但她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这黑暗里盲目地挣扎。有一条线,一条隐秘而危险的线,已经将她与外部世界,与真相,连接了起来。
寂静的囚笼里,惊雷已然炸响。
只是这雷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她转身,快步走向卧室,从衣柜暗格里再次取出那个装着药片的小密封袋,紧紧攥在手心。
这一次,她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一种滚烫的、名为“等待”的力量。
她将密封袋放回原处,然后走到书桌前,拿出那本《永别了,武器》。
她翻开书页,看着那些自己刻下的、承载着血泪与恨意的密码,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锐利。
她需要做好准备。
准备迎接那最终审判日的到来。
无论结局是沉冤得雪,还是与敌人同归于尽。
她都将,奉陪到底。
寂静已然打破。
风暴,即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