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敲打在值房青瓦上,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如同敲打在楚惊鸿早已紧绷欲裂的心弦上。
萧景玄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幕深处,留下的威压却如同实质,仍沉沉地笼罩着这间简陋的值房。她僵立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吁出一口灼热惊悸的气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黏附在肌肤上。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那张纸条的存在,甚至可能早已洞悉传递纸条的途径。方才那番看似随意的问询,句句不离“青沙口”,句句带着千斤重压和冰冷的诱惑,分明就是在逼她,逼她承认,逼她交出那虚无缥缈的“消息来源”,或是逼她在极致的恐惧下彻底崩溃失态。
幸而......大理寺卿的紧急求见打断了他。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下支撑多久。
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缓缓摊开紧攥的手心,那张已被汗水浸得微潮、边缘有些模糊的纸条静静躺在那里,那潦草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神魂都在颤抖。
“青沙口非沙暴,乃清洗。”
“小心御前茶。”
“旧衣......或为饵。”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深渊。
青沙口......那支失踪的小队,果然是被清洗!是谁动的手?是北狄残余?是朝中与她或有旧怨的势力?还是......那神秘莫测、可能与“青影”有关的黑影背后之人?清洗的目的是什么?灭口?夺取某样东西?
御前茶......是指皇帝赐下的茶汤?那碗安神汤?还是日后任何一次可能来自御前的饮食?里面会有什么?毒?迷药?还是某种能让她在无知无觉中吐露真言的药物?
旧衣为饵......那件她年少时的旧中衣!果然是皇帝故意拿出来试探她的饵料!试探她是否还记得当年竹林旧事,试探她的反应,试探她......皮囊之下是否还是那个“楚望舒”!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从那尖锐的刺骨寒意中汲取一丝清醒。
不能乱。越是被逼到绝境,越不能自乱阵脚。
皇帝方才没有立刻发作,或许是因为尚无确凿证据,或许是因为大理寺突然的求见打断了他的节奏,或许......他更享受这种猫捉老鼠、慢慢折磨的过程。
但无论如何,这纸条的存在,已然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又一柄利剑。传递纸条的人,是友是敌?目的何在?是真心示警,还是另一种更为狡诈的、皇帝自导自演的试探?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疯狂盘旋,交织成一张更加混乱而危险的网。
窗外雨声未停,更显值房内死寂可怖。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气力,将那张纸条再次细细展平。目光落在那些潦草的字迹上,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线索。
笔迹仓促,用力不均,可见书写者当时的紧张急迫。墨色略显晦暗,并非宫中常用的上好松烟墨,反而带着一丝市井常见的粗糙感。纸张也是最普通的宣纸,随处可见,难以溯源。
唯一特别的,是那“清洗”二字的最后一笔,拖得略长,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习惯性的钩挑。
这个笔锋......
她瞳孔微微一缩。极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索......原主楚望舒常年军旅,接触过大量军报文书,对笔迹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这个钩挑的笔锋,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在正式的公文上,而是在某种更隐秘的......
是了!
记忆的闸门猛地打开!若干年前,北境军中
一次秘密清剿行动后,在一处被捣毁的北狄细作据点,曾搜出一些未及销毁的密信。那些密信的笔迹各异,但其中几份的落款处,
一个特殊的暗记符号,其笔锋钩挑,与眼前这“清洗”二字的笔锋,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是北狄“影蛛”细作网络惯用的标记之一!
难道......传递这纸条的,是北狄的细作?!他们为何要向她示警?他们想利用她做什么?挑起大靖内乱?还是......他们知道了她并非真正的楚望舒?!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血液几乎逆流,比面对皇帝的试探更让她感到冰寒刺骨!
如果真是北狄细作,那这纸条上的“御前茶”、“旧衣为饵”......还能信吗?这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针对她和皇帝的双重陷阱?!
就在她心神剧震、难以决断之际,值房外廊下,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轻,极缓,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停在了她的门外。
不是皇帝离去时的沉稳,不是内侍惯常的细碎,更不是巡逻侍卫的整齐。
她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悄无声息地握紧了藏于袖中的、唯一能充当武器的尖锐发簪,目光死死盯住房门。
门外一片寂静,只有雨声沙沙。
仿佛刚才那脚步声,只是她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然而,几息之后,一种极其细微的、金属轻轻刮擦门板的“沙沙”声,极其诡异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有人正在用某种薄而锋利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动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