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学凫水”三字，轻飘飘落入耳中，却似惊雷炸响，震得楚惊鸿神魂俱颤。
她猛地抬眼，撞入萧景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雨丝沾湿了他的眉睫，衬得那眼神愈发幽深难测，里面翻涌着她看不分明、却本能感到极度危险的情绪。那不是商议，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已算计好的、不容抗拒的旨意。
“陛下……”她喉咙发干，声音艰涩，“臣……粗陋，不敢污了宫苑清池……”
“无妨。”萧景玄打断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将她所有退路都堵死的决绝，“朕不嫌。更何况，技多不压身。或许日后，这门技艺能救爱卿一命呢？”
他话中有话，暗指那夜她可能坠湖的“意外”，更似隐喻如今深陷宫廷漩涡、动辄溺毙的处境。
不等她再找借口推脱，萧景玄已转身，玄色袍袖在细雨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李德全。”
一直候在远处的内侍总管立刻小跑着上前，躬身听令。
“去准备。朕要带楚参军事去汤泉宫习水。”
汤泉宫！那是引活水温泉而成的宫苑，地龙常暖，水汽氤氲，历来是帝王后妃沐浴休闲之所，更具私密性！去那里“学凫水”，其意味远比在开阔太液池更令人心惊！
“陛下！”楚惊鸿失声，脸色煞白。
萧景玄脚步未停，仿佛未闻。李德全已利落地应下“嗻”，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太监，那太监立刻飞奔而去，显然是提前就已安排妥当。
楚惊鸿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玄色身影步入雨中，走向那未知的、令人恐惧的深渊。
两名值守太监无声地上前，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参军事大人，请。”
她没有选择。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髻、肩头，冰冷的触感却远不及心底泛起的寒意。她跟在萧景玄身后，步履沉重，如同赴死。穿过重重宫阙，越走越僻静，最终停在一处笼罩在蒙蒙白汽中的殿宇前。
“汤泉宫”三字的匾额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殿门开启，一股温热潮湿、带着硫磺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殿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只有温泉水流入池子的潺潺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宇中。汉白玉砌成的池子宽阔，水汽蒸腾，模糊了视线。池边早已备好了干燥的布巾、浴袍，甚至还有一壶温着的酒。
一切准备得如此周到，仿佛早已笃定她会来。
萧景玄在池边停下，转身看她。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轮廓滑落，滴入衣领。他抬手，解开了常服最上面的两颗盘扣，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侵略性。
“还愣着做什么？”他看着她苍白如纸、僵立不动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莫非爱卿想穿着这身湿衣下水？”
楚惊鸿指尖掐入掌心，剧烈的痛楚让她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陛下……君臣有别，此举于礼不合！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礼？”萧景玄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带着冰冷的嘲讽，“朕的话，就是礼。”
他朝她逼近一步，温热的水汽混杂着他身上冷冽的帝王威压，扑面而来。“还是说，爱卿宁愿……朕亲自帮你？”
最后几个字，他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她耳廓说出，气息灼热，带着不容错辨的威胁和狎昵。
楚惊鸿猛地后退一步，脊背却撞上了冰冷的殿柱，再无退路。她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帝王，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掌控欲和深沉的暗流，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学凫水”。这是一场驯服，一场逼迫，一场要她彻底撕下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他审视下的酷刑。
见她惊骇欲绝的模样，萧景玄眼中的兴味似乎更浓了些。他不再逼她，反而退开两步，开始慢条斯理地自行宽衣。
玄色外袍被脱下，随意扔在一旁的锦墩上。接着是内衬……动作不紧不慢，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压迫感，仿佛猛兽在享用猎物前的从容。
楚惊鸿死死闭上眼，扭过头，不敢再看。耳边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水流波动的轻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下水。”他的声音传来，已带上了水声，显然已步入池中。
她依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楚惊鸿。”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威压，“不要让朕说第三遍。”
那冰冷的语气让她浑身一颤。她知道，违逆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指甲深深掐入肉里，渗出血丝。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睁开眼。
氤氲的水汽中，萧景玄已靠在池边，双臂舒展地搭在汉白玉池沿上，胸膛以下浸在温水中，水波荡漾，若隐若现。他并未完全赤身，腰间以下围着一件绸裤，但裸露的上身肌理分明，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上面甚至能看到几道淡淡的旧疤，平添了几分杀场戾气。
他正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身上寸寸扫过，带着审视，带着玩味，更像是在欣赏她的恐惧和挣扎。
“过来。”他命令道。
楚惊鸿如同提线木偶，一步一步挪到池边。温热的湿气熏得她头晕目眩。
“下来。”他朝她伸出手。
那手骨节分明，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和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看着那手，又看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最终，绝望地闭上眼，心一横，穿着那身湿透的宫装，猛地踏入池中！
温水瞬间包裹而来，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衣裙遇水变得沉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却僵硬的曲线。水波晃动，她站立不稳，慌忙扶住池壁，才勉强站稳，狼狈不堪。
萧景玄看着她落汤鸡般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那种冰冷嘲讽的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愉悦的低笑，仿佛真的被眼前这一幕取悦了。
他朝她靠近。
水波因他的动作而荡漾，拍打在她身上。楚惊鸿全身紧绷，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再次抵上了冰冷的池壁。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牢牢锁住她。
“怕水？”他问，抬手，指尖掠过她颊边湿透黏连的碎发，动作轻柔，却激得她猛地一颤。
她咬紧下唇，不肯回答。
“别怕。”他的指尖顺着她的下颌线滑下，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锁骨上，轻轻一点，“朕在这里。”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更令人胆寒。
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放松。凫水第一要诀，便是信水。如同……”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信朕。”
他引导着她的手臂划水，讲解着如何呼吸，如何漂浮。动作看似矫学，身体却不可避免地贴近，温热的池水，蒸腾的雾气，他灼人的体温和气息，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缠绕。
楚惊鸿浑身僵硬，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他触碰的皮肤上，那触感如同烙铁，让她战栗不已。她试图集中精神听那些技巧，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屈辱。
他能轻易感受到她的颤抖和抗拒，却并不恼怒，反而似乎更加耐心，甚至……乐在其中。
“还是这般倔强。”他忽然低语一句，手臂绕过她的腰肢，将她更近地带向自己，几乎贴在他胸膛上。
楚惊鸿惊骇欲绝，猛地挣扎起来：“陛下！”
水花四溅。
他却箍得更紧，低头看着她，两人鼻尖几乎相碰。水汽氤氲中，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漩涡，要将她彻底吸进去。
“告诉朕，”他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压迫，“那纸条上，写了什么？”
来了！他终于问了出来！在这令人意乱情迷、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候！
楚惊鸿的心脏骤停，所有挣扎瞬间停滞。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一片冰冷的、势在必得的锐利。
她张了张嘴，喉咙如同被扼住。
说，还是不说？
每一个字，都可能万劫不复。
温热的池水轻轻荡漾，包裹着两人紧贴的身体，却暖不透她如坠冰窖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