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残响消散了,那安宁的旋律也归于虚无。
可构成他身体的亿万光点,却并未就此隐去。它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死寂的石窟中缓缓汇聚。
最终,所有光点凝聚成一束。
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纯粹到了极致的“理智之光”。它不再是温和的、庇护的微光,而是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地火岩浆,猛地积蓄到了顶点,然后——冲天而起!
轰!
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无声地撕裂了道诡界猩红色的阴云穹顶,如同一柄审判万物的神圣利剑,直插天际。整个昏暗扭曲的世界,在这一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其光芒之盛,甚至穿透了维度的壁垒,向着未知的宇宙深处,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看到这惊世骇俗的景象,刚刚从情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的李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猛然回忆起石灯塔上那段被她一直当成哲学警示的古老预言。
“光之极,必召影之王。”
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恐惧。
“……信标……我们点燃了信标……”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她的预言应验了。
整个天空,开始被一种不祥的血色迅速浸染。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一整桶粘稠的鲜血,缓缓泼在了天鹅绒般的宇宙幕布上。
天穹的中央,也就是理智光柱刺破的那个空洞,血色最为浓郁。那里的空间开始扭曲、撕裂,如同被利爪划破的画布。
一道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裂隙,缓缓张开。
裂隙之后,并非璀璨星空,而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彻底冻结的绝对虚无。
在那片虚无之中,一只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只巨大到无法估量的、由流淌的血色液体构成的竖瞳。它的每一次微动,都让整个道诡界的法则为之战栗。
它没有丝毫情感。没有愤怒,没有好奇,甚至没有生命应有的波动。有的,只是绝对的、神明般的漠然。它不是一个生命,它是一种规则,一个意志。
它就是【红月意志】的具现。
红月的目光,跨越了无穷的维度,无视了道诡界一切扭曲疯狂的法则,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那道“理智之光”的源头——
石窟中,那两个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渺小如同尘埃的身影。
在被那道目光注视的瞬间,李牧和李岁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彻底冻结了。
时间、空间、思维、乃至存在的概念本身,都在这道目光下失去了意义。他们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思想,都一览无遗。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一个荒诞的念头同时在两人心中升起。
他们刚刚靠着智慧与勇气,从一个疯子的胃里逃了出来,转头却发现,自己落入了神的餐盘。
神明餐盘之上的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紧接着,整个道诡界开始“融化”。
那并非火焰的灼烧,而是一种更高位阶的法则覆盖。猩红天穹之下,之前无处不在的、令人疯狂的低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规则”。
地面上,那些扭曲蠕动的道诡生物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它们如同被泼了滚烫蜡油的虫豸,在极致的痛苦中蜷缩、痉挛,构成它们身体的疯狂法则正在被强行抹除。一滩滩冒着黑烟的脓水,是它们曾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这……这是……”李牧的牙齿在打颤,那不是恐惧,而是灵魂被冻结后的本能反应。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他和李岁却能清晰地“听”到来自远方的崩塌。
那是“逻辑回廊”的方向,亿万悖论蠕虫赖以为生的逻辑链在同一瞬间集体断裂,它们的存在失去了根基,化为一堆堆毫无意义的腐肉。另一个方向,啼哭肉瘤群震慑心神的哭声,被一种更宏大的、不含任何情感的悲悯所覆盖,它们集体沉默,巨大的肉瘤身躯随之枯萎、风干,化作漫天灰烬。
“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李牧从灵魂的冻结中挣脱,一把拉起身边同样虚弱的李岁,试图发动瘸子爷爷教给他的“折空”之术。
然而,他惊骇地发现,周围的空间变得粘稠如琥珀。
“怎么回事?”
他每抬起一寸手臂,都仿佛在推动一座无形的大山。法则本身,在拒绝他的指令。空间,被那只眼睛“固定”了。
他不信邪,强行催动体内仅存的疯神血,指尖终于凝聚出一丝微弱的空间涟漪。
“走!”他嘶吼道。
但涟漪刚一出现,就在红月的光辉下无声地碎裂。一股磅礴的反噬之力涌来,李牧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一计不成,李牧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狠戾。他将李岁护在身后,嘶哑地说道:“别怕,爷爷们的疯……才是最强的疯!”
他将所有力量灌注于一点,唤出了屠夫爷爷那足以斩开万物的【裂界刀】刀意。
一道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维度裂缝,在他身前凝聚成型。这是他此刻最强的攻击手段,是他所有意志的集合。
“给我……开!”
李牧用尽全力,朝着天穹那只漠然的巨眼,奋力斩出了这道漆黑的刀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那足以斩开维度的漆黑刀锋,在触及到从天而降的血色光辉时,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被任何屏障格挡。
它只是……消融了。
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那道漆黑的裂缝无声无息地、迅速地蒸发、变淡,最终归于虚无。
刀意本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在李牧的精神世界中寸寸断裂。
李牧呆立当场。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疯”并非万能。在这片血色的天穹之下,存在着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更遑论对抗的、更高位阶的“疯狂”。
或者说,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秩序”。
希望的火苗,在他心中迅速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