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夜半的龙气惊鸿一现,钟鸣九响,不仅惊退了那三道恐怖的“噬序之暗”黑影,更是将整个天阙城从睡梦中惊醒。无数道强大的神念在夜空中交织扫视,探寻着异变的源头。
林风的值房几乎被夷为平地,那无声无息的空间湮灭效果,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若非星轨戒自主护主,以及老皇帝引动的龙气及时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七皇子赵蕴和凌霜在第一时间赶到,看到现场的惨状,皆是面色凝重。
“是它们……它们竟然敢直接潜入皇城核心区域动手!”赵蕴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与愤怒,“看来,星轨戒的出现,真正刺激到它们了。”
凌霜仔细检查着现场残留的冰冷混乱气息,柳眉紧蹙:“这种力量层次……远超之前的‘暗刃’。若非陛下引动龙气,恐怕……”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风调息片刻,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悸动,沉声道:“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我,或者说,是星轨戒。皇城大阵和龙气对它们有克制,但显然,它们并非毫无办法。”
这次袭击,让他对“噬序之暗”的威胁有了最直观、最深刻的认识。这不再是遥远的传说或模糊的感应,而是实实在在、能瞬间致人死地的恐怖存在。
“此事绝不能声张。”赵蕴迅速做出决断,“我会对外宣称是试验新型阵法失控所致。林先生,此地不宜久留,你即刻随我回府,论道会前,便住在府中,以防不测。”
林风没有拒绝,此刻确实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他简单收拾了重要物品,尤其是墨离最新研制出的那批“蕴神丹”简化版,随着赵蕴和凌霜悄然离开了已成废墟的值房。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清晨,一道来自皇宫深处的旨意,打破了七皇子府的宁静。
传旨的是一位面白无须、气息渊深的老太监,乃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之一。
“陛下口谕,宣天工苑管事林风,即刻入宫觐见。”
旨意简单,却让赵蕴和林风心中同时一沉。
在这个敏感时刻,老皇帝突然要见林风?是因为昨夜龙气异动,查到了林风头上?还是因为他在天工苑的改革引起了注意?亦或是……与星轨戒、甚至“噬序之暗”有关?
福祸难料。
“林先生,父皇突然召见,必有缘由。入宫之后,谨言慎行,据实以奏,但关于星轨戒及‘噬序之暗’,若非父皇主动问起,切莫提及。”赵蕴低声叮嘱,眼中带着担忧。皇宫大内,即便是他这位皇子,也无法完全掌控。
“晚辈明白。”林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随着那位老太监,走向那座象征着中州最高权力核心的煌煌宫城。
穿过重重宫禁,林风被引至一处偏殿。殿内陈设古朴,燃着宁神的龙涎香,一位身着明黄常服、头发花白、面容不怒自威的老者,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的一株古松。正是中州皇朝的当代皇帝,赵峥。
感受到林风进来,皇帝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本源,带着久居上位形成的无形威压。
“草民林风,叩见陛下。”林风依礼参拜。在一位很可能超越元婴期的存在面前,他保持着绝对的恭敬。
“平身。”皇帝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昨夜皇城龙气异动,据查,源头在你天工苑值房。可有此事?”
果然是为了昨夜之事!林风心念电转,按照与赵蕴商定的口径,恭敬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草民昨夜于值房内试验一种结合了阵法与炼器的新型防护手段,不料操控失误,引发能量紊乱,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他半真半假地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绝口不提“噬序之暗”。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并未立刻说话,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林风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隐晦的神识在自己身上扫过,似乎在探查着什么。他谨守心神,寂灭道基内敛,星轨戒也早已被他以秘法暂时隔绝了大部分气息。
片刻后,皇帝才缓缓开口,话题却陡然一转:“朕听闻,你在天工苑推行了一套‘绩效管理’之法,使得苑内效率大增,鲁爱卿对你赞不绝口。”
林风心中微凛,恭敬道:“陛下谬赞。草民不过是借鉴了一些前人智慧,结合天工苑实际情况,做些微末调整,不敢当苑正大人如此夸奖。”
“微末调整?”皇帝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能让一个积弊多年的衙门焕发新生,让破风弩此等军国利器得以改良,这可不是微末调整能做到的。朕还听说,你来自东南青云宗,曾在琉璃仙岛百工大会上,夺得杂坊魁首?”
“是,陛下。草民侥幸。”林风应对得滴水不漏。
皇帝踱步到御案前,拿起一份奏折看了看,又放下:“你的那套法子,核心便是‘秩序’、‘效率’、‘赏罚分明’,可是如此?”
“陛下圣明。”
“那你以为,朕这偌大的皇朝,治理之道,核心何在?”皇帝突然抛出一个极其宏大且敏感的问题。
林风心中一震,知道这才是此次召见的核心。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草民见识浅薄,不敢妄议朝政。然,依草民愚见,无论宗门、皇朝,其治理之基,无非‘法、术、势’三者。法为规矩,术为方法,势为人心与力量。法不明则乱,术不精则殆,势不聚则散。草民在天工苑所为,不过是于‘术’的层面,做些尝试,以期让‘法’更有效地运行,凝聚‘势’之所向。”
他没有空谈仁义道德,而是从更务实的管理学角度阐述,既避免了犯忌,又展现了自己的独特见解。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显然林风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重复了一遍:“法、术、势……有点意思。那你觉得,如今皇朝,在这三者之上,做得如何?”
这是一个更加危险的提问!评价整个皇朝?稍有不慎,便是大不敬之罪。
林风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虚与委蛇,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安然度过此关,甚至可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然:“陛下垂询,草民斗胆直言。皇朝万载,法度完备,此乃根基,无可动摇。然,岁月流转,法条或显繁复,执行难免偏差,此乃‘法’之困。术业有专攻,然各部门之间壁垒渐生,信息不畅,效率有损,此乃‘术’之滞。皇朝疆域辽阔,势力盘根错节,中央与地方,朝堂与江湖,利益诉求不一,人心难以尽归,此乃‘势’之散。”
他每说一句,都在小心观察皇帝的反应,见皇帝并未动怒,只是眼神愈发深邃,才继续道:“草民在天工苑试行绩效管理,便是在‘术’的层面,尝试打破壁垒,明晰权责,畅通信息,并辅以‘赏罚’之‘法’,引导‘人心’之‘势’,以期提升效率。此虽小道,或可窥见一斑。”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皇帝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规律的声响,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你这番言论,若传扬出去,会得罪多少人?”
林风躬身道:“草民只知为陛下、为皇朝效力,不敢存私心。若言语有冒犯之处,任凭陛下处置。”
“为朕效力?”皇帝轻笑一声,目光如炬,忽然问道,“你觉得,朕那几个儿子,谁可承继这‘法、术、势’?”
图穷匕见!直接询问储君人选!
林风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强行镇定心神,沉声道:“陛下春秋鼎盛,圣心独运,此等关乎国本之事,非草民一介布衣所能妄加揣测。草民之知,无论哪位殿下,若能以皇朝百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念,善用‘法、术、势’,便是皇朝之福。”
他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只谈原则,不站队。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摆了摆手:“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论道会在即,好生准备,朕,期待你的表现。”
“草民告退。”林风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他恭敬地行礼,缓缓退出偏殿。
直到走出宫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湿透。
这位老皇帝,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其心思之深沉,言语之机锋,远非七皇子赵蕴可比。此次召见,看似询问治理之道,实则在考察他的能力、心性,以及……立场。
回到七皇子府,赵蕴早已焦急等待。听闻林风完整复述了奏对过程后,赵蕴沉吟良久,方才叹道:“父皇这是……在为你我背书,也是在警告其他人。”
“背书?警告?”林风有些不解。
“父皇最后那句‘期待你的表现’,便是告诉所有人,他注意到了你,并且在论道会结束前,不希望你再出意外。这等于是在大皇兄他们面前,暂时保下了你。”赵蕴解释道,“但同时,他问你储君之事,也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妄图借你之力,过多干涉朝局。一切,等论道会之后再说。”
林风恍然。帝心似海,果然每一步都蕴含深意。
“不过,经此一事,你在父皇心中算是挂上号了。论道会,你必须拿出足够惊艳的表现,否则……”赵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若表现平庸,失去了皇帝的关注,那之前的庇护便会瞬间消失,他们将再次面临狂风暴雨。
压力,前所未有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