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在身后渐渐平息，前方的天色却愈发阴沉。李文抬手按了按胸前的罗盘，裂纹仍在，热度未退，指腹划过边缘时能感觉到一丝滞涩，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运转的节点里。
他没说话，只是将罗盘收回怀中，脚步没有停。
赤奴走在前头，肩甲上还沾着几粒干涸的沙屑，战斧横在肩头，每一步都踩得实。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文，嗓音低：“风道尽头了。”
眼前是一道被冰封的峡谷入口，整片山壁像是被人用巨刃劈开后又浇上了千年寒水，通体泛着青白光泽。冷气扑面而来，呼出的气息刚离唇便凝成细霜，落在衣领上沙沙作响。
“这冰不对。”赤奴伸手碰了下岩壁，立刻缩回，“不像是自然结的。”
李文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块薄玉片，轻轻贴在冰面上。玉片微颤，随即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纹路，像脉络般向深处延伸。
“有能量在流动。”他说，“顺着它走。”
队伍贴着左侧岩壁前行，脚步放得很轻。越往里，气温越低，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脚底踩着的不再是沙石，而是厚实的冰层，底下仿佛空荡无物，每一步落下都有轻微回响。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前方冰壁突然收窄，形成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赤奴正要抬斧开路，李文忽然抬手拦住他。
“等等。”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冰面。那层冰看似浑浊，实则内里透光，隐约能看到深处有金色斑点缓缓移动，如同活物游走。
“里面有东西。”
赤奴皱眉：“不是陷阱？”
“不像。”李文摇头，“更像是……被封住了。”
他取出罗盘，再次注入一丝气运之力。罗盘震了一下，表面浮起一层淡金光晕，与冰层内的金斑产生共鸣，微微闪烁。
“方向没错。”他说，“龙墓就在下面。”
赤奴不再多问，抡起战斧对着冰壁就是一记重劈。
“砰！”
冰屑炸开，寒气如潮水般涌出，众人本能地后退半步。那股冷意不止是温度上的，更像是直接钻进骨髓，头发梢瞬间结出白霜，眉毛也挂了冰珠。
第二斧落下，裂缝扩大。
第三斧砍进同一位置，整块冰壁轰然裂开一道口子，幽深通道显露出来，里面透出微弱金光，像是从极远处照来的晨曦。
李文率先迈步进去，赤奴紧随其后。
通道内空间骤然开阔，头顶高不见顶，四周冰壁光滑如镜，脚下地面平整，却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痕。那些裂痕中渗出淡淡金芒，随着人的靠近，光芒竟微微跳动，仿佛有知觉一般。
“这地方……会呼吸。”赤奴低声说。
李文没回应，目光落在前方一块凸起的冰台上。那里有一团金光最为密集，像是某种核心所在。
他走近几步，正要探查，罗盘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脱手而出。
“不对！”他猛地后撤一步。
几乎同时，一股无形压力从四面八方压来，空气仿佛凝固，耳边响起极细微的嗡鸣，像是有人在极远处诵念什么。
赤奴脸色一变：“心神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
李文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眼神已清明：“是禁制。这冰层本身就在排斥外来者。”
“怎么破？”
“需要一个媒介。”李文说着，掌心浮起一团柔和绿光。
绿光凝聚成形，化作一株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瓣六片，每一片都像是由寒露雕琢而成。它悬浮于空中，触须缓缓舒展，轻轻碰向最近的一道裂痕。
接触瞬间，冰层泛起涟漪般的波动，金光随之增强。
雪莲精灵缓缓推进，触须一寸寸刺入冰缝。随着深入，那股压迫感竟开始减弱，连空气中那诡异的嗡鸣也逐渐平息。
“它在净化。”李文低声道。
赤奴盯着那朵小花，忍不住伸手想碰，又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弹开。
“别打扰它。”李文提醒，“现在它是唯一的探路者。”
时间一点点过去，雪莲精灵已深入三丈有余。整片冰层的金光越来越亮，裂缝中开始传出声音——不是风声，也不是回响，而是一种低沉的吟唱，语调古老，节奏缓慢，像是某种仪式的祷词。
“听懂了吗？”赤奴问。
李文摇头：“不是人话，但……和龙有关。”
就在此时，冰层深处猛然一震。
雪莲精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触须迅速回缩。可已经晚了。
一道冰锥毫无征兆地从上方爆射而下，速度快得肉眼难辨，直取赤奴后心。
李文反应极快，侧身撞开赤奴，冰锥擦着他耳畔掠过，“咚”地一声钉入岩壁，碎冰溅了两人一脸。
赤奴翻身站起，战斧横在胸前，怒视上方：“谁？！”
没人回答。
只有那根冰锥静静插在那里，尖端还在滴水，每一滴落下来都发出清脆的“嗒”声。
李文喘了口气，扶着墙站稳。他知道刚才那一击不是人为，而是这座冰谷本身的防御机制被触发了。
“我们太急了。”他说，“它不允许强行窥探。”
雪莲精灵悬在半空，花瓣微微颤抖，随即绽放出一圈柔和白光。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缓缓扩散开来，覆盖了整片区域。
被光照到的冰层开始剥落，不是崩塌，而是像蜕皮一样层层褪去，露出底下真正的结构。
一截巨大的骨节显现出来。
接着是另一截。
然后是第三、第四……
整具骨架横亘在冰谷中央，脊椎如山脉起伏，肋骨撑起穹顶般的弧度，每一块骨骼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缝隙间流淌着金色符文，正随着吟唱声明灭不定。
赤奴仰头望着，握斧的手微微发抖：“这是……真龙？”
李文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具龙骨上。那不是死物，哪怕只剩骨架，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沉睡中的意志，厚重、古老、不容冒犯。
雪莲精灵缓缓飞近龙骨顶端，花瓣轻轻贴在一节颈椎上。刹那间，所有金色符文同时亮起，吟唱声骤然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李文听得懂了。
那不是语言，是记忆。
一段关于陨落、封印与等待的记忆。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龙骨缝隙中飘出一缕金雾，缓缓凝聚，在空中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龙头的形状，双目紧闭，口中无声开合，像是在重复某个誓言。
赤奴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李文伸手按住肩膀。
“别动。”李文声音很轻，“它在看我们。”
金雾形成的龙首缓缓转动，虚影扫过赤奴，又转向李文。那一瞬，李文感觉胸口一闷，仿佛有千钧重压落下。
但他没退。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将罗盘轻轻托出。
罗盘表面裂纹仍在，可此刻却与龙骨产生了共鸣，发出低沉嗡鸣。
金雾停滞了一瞬。
随即，那虚影张口，无声吐出三个字。
李文读懂了。
——“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