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校场上的灯火仍未熄灭。
李文站在指挥帐外,手中握着一枚刚从地下取出的叶晶。它比昨日更温热了些,像是被什么力量轻轻催动过。他没有多言,只是将它贴在罗盘边缘,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清晰的震颤顺着指尖传来。
帐内烛火摇曳,赤奴和呼衍铁已等候多时。地图铺在案上,几处标记已被重新描红——那是斥候今晨带回的消息:焉耆正式出兵三千,龟兹调遣重甲骑兵两千,鄯善虽未公开表态,但其边境哨所已连续三日关闭。
“他们来了。”李文走进帐中,声音不高,却让两人同时抬头。
赤奴站起身,“三十里外发现游骑踪迹,行进路线绕开了东面沙谷,显然是怕我们设伏。”
呼衍铁指着地图一角,“这不是仓促集结。他们分三路推进,主阵居中,两翼缓推,连扎营的位置都选在风向死角,防的是烟火信号传递。”
李文俯身查看敌军预计扎营点,指尖停在一处高地旁。那里视野开阔,又能扼守水源,正是兵家必争之地。
“马超学会了谨慎。”他说。
“可他也等不了太久。”赤奴冷笑,“西域诸国本就各怀心思,粮草调度不一,拖得越久,裂痕越大。我们现在不出击,再过五日,他们自己就得乱。”
“那就让他们先乱。”李文直起身,“传令下去,全城启动三级烽火令——百姓入仓避难,城墙双岗轮值,龙驹骑兵分三班待命。另外,激活所有植物精灵的根系警戒网,我要知道方圆十里每一寸土地的动静。”
呼衍铁抱拳领命,“是否允许夜间巡猎?新兵紧张,光守不动容易生乱。”
“不准出城。”李文语气坚决,“他们想逼我们动,我们就偏不动。真正的较量不在野战,而在谁能沉住气。”
话音刚落,帐外脚步声急促逼近。一名传令兵掀帘而入,双手呈上一封密报。
“北线斥候发现,敌军已在三十里外扎营,主营升起黑旗七杆,疑似联军已立统帅台。”
帐内一时寂静。
赤奴盯着地图上那片空白营地,拳头慢慢攥紧,“终于敢亮旗了。”
李文接过密报细看,目光落在一句补充记录上:“龟兹部驻左翼前侧,焉耆军列后方补给道两侧,未与主力合营。”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不是一路人。”呼衍铁低声说,“焉耆怕冲在前面送死,龟兹却想抢头功。”
“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李文将密报递给呼衍铁,“记下这条情报,加密存档,暂不回应任何试探性接触。”
当夜,武威城彻底转入战时状态。
城墙上火把成排点亮,巡逻队每隔一刻钟换岗一次。地下粮仓入口处挤满了携包裹而来的百姓,几名老者带着孩童坐在角落,神情不安。忽然有孩子哭了起来,母亲连忙捂住他的嘴,生怕惊扰了谁。
李文沿城墙缓步而行,手中罗盘轻转。随着他步伐移动,几株隐蔽生长在墙缝中的安神藤悄然舒展叶片,释放出极淡的清香。那气味几乎难以察觉,却让经过的士兵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在东门停下,看见赤奴正亲自检查龙驹骑兵的装备。每匹战马都已披甲,鞍下嵌着叶晶,蹄底纹路与地面隐隐共鸣。最强的那一匹昂首立于队首,鼻息喷出白雾,在冷夜里凝成细小水珠。
“它们知道要打仗了。”赤奴低声道。
“所以更要稳。”李文拍了拍他的肩,“你现在是统领,不只是冲锋的勇士。你的冷静,就是全军的定心石。”
赤奴点头,转身走向训练区。那里已搭起一座无火演武场,老兵正带着新兵练习旗语应变。一人举旗示意“敌袭左翼”,其余人立刻变换阵型,动作虽不够整齐,但至少不再慌乱。
李文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回到城楼高台时,云姬已在等候。她站在栏边,目光投向北方荒漠,眉头微蹙。
“怎么?”李文问。
“刚才有一阵波动。”她声音很轻,“联军大帐方向,马超和一个穿铁甲的人起了争执,似乎是关于粮草分配。龟兹想要优先供给重骑,焉耆不肯放行后勤车队。”
“火药桶已经点燃了。”李文淡淡道,“现在只差一阵风。”
“你要吹这阵风吗?”
“还不用。”他摇头,“让他们自己烧起来才可信。我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做。”
说完,他取出三封早已写好的密信,交到三名不同打扮的信使手中。
“送去三个方向,内容一样:暂缓出击,静候天时。记住,不能同一天到达,也不能走同一条路。”
信使领命而去。
子时刚过,北方天际骤然划过一道赤芒。
那颗流星燃烧着坠入荒漠深处,照亮了半边夜空。城中不少人被惊醒,有人跪地祷告,有人说这是战祸将临的征兆。
李文登上祭台,点燃香炉,面向北方朗声道:“此星非灾,乃战神之眼,照我忠勇之士!运朝立国以来,耕者有田,战者有援,今日敌来犯境,天地共鉴——我等守土不退,必得天助!”
话音落下,他以指引气,催动雪莲精灵在台前绽放。洁白花瓣层层展开,散发柔和光晕,映得整座祭台如月下沉静。
人群渐渐安定。
回城楼途中,一名老兵拦住他,单膝跪地:“将军,我们不怕死,只怕等得太久,让敌人以为我们不敢打。”
李文扶他起身,“你放心,该打的时候,一声令下,百里之内都会听见我们的马蹄声。”
凌晨,全城将领齐聚城楼。
桌上摆着一碗清水酒,每人面前一只粗陶杯。李文端起酒碗,环视众人。
“这一杯,不敬胜败,敬同生共死。”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随后,他亲自接替第一班岗,立于城楼最高处,手握青铜罗盘,目光锁定北方。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远方营地传来号角声。
低沉、缓慢,一共七响——那是挑战的信号。
城楼上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命令。
李文依旧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的左手缓缓抚过罗盘表面,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弯曲,仿佛已经握住了即将响起的第一声冲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