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躺在石阶上,剑柄朝北,刃口沾着一层薄灰。李文的左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罗盘不过寸许,却迟迟没有落下去。他的右臂垂在身侧,整条手臂从肩到指都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动一下都像有砂石在血管里刮。
浑天仪的光柱还在天上转,星图铺开,密密麻麻的光点连成网。可就在刚才,三处光点突然开始跳动,频率不稳,像是被人从外面推了一把。
“不对。”他低声说。
技师正要调整阵眼供能,听见这话立刻停手。监控屏上的数据流还在跑,但没人敢点下一步。
李文闭眼,星穹之眼的残余感知顺着罗盘渗出去,扫过那三处异常点。不是干扰,也不是系统错乱。它们在动,而且动得有规律——和地脉阵眼的震动频率完全一致。
“不是外力入侵。”他睁开眼,“是它们已经进来了。”
技师脸色变了:“可监控网没记录任何通道开启,能量波动也没超标……”
“因为它不在我们能测的维度。”李文左手终于落下,掌心贴住罗盘边缘。气运顺着残损的经络流进去,疼得他牙关一紧,但视野里立刻浮现出三道暗红色的波纹,正从星图深处缓缓扩散,像血滴进水里。
他调出葡萄藤精灵之前解析出的频率序列,让系统自动比对。三秒后,屏幕上跳出一串字符:**非本界信号,匹配度91.6%**。
“他界投影。”他说,“不是试探,是渗透。”
话音刚落,观星台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赤奴大步走上来,披风上还带着沙尘,腰间的羌刀没入鞘中,可刀柄上的古纹已经开始发烫。
他没说话,直接走到罗盘前,右手按在刀柄上。刹那间,青铜罗盘嗡鸣一声,表面浮现出一道赤光,顺着星图扫向西南方向,最终停在一处正在脉动的红点上。
“那边。”赤奴开口,声音低沉,“我刀里的老祖魂在叫。”
李文盯着那道光,没动。他知道赤奴这把刀不是凡物,是羌族历代战魂封印之所,能感应天地异变。但此刻,刀与罗盘的共鸣超出了正常范围——说明那地方的异象已经强到能穿透两个世界的屏障。
他蹲下身,左手按进地面。泥土微颤,三株杨树精灵从沙土中破土而出,枝干笔直,根须瞬间扎入地脉深处。
几秒后,感应传回。
地火上涌,岩层焦裂,地下三百丈处有持续震动,频率与星图红点完全同步。
“不是天灾。”李文站起身,“是地脉被外力撬动了。”
赤奴皱眉:“谁能在三百丈下动手?而且不惊动我们的哨点?”
“不是人。”李文说,“是另一个世界的规则在压过来。”
他转身走向传令柱,木剑还躺在地上,他没去捡。左手指尖在柱面划过,三株杨树精灵立刻缠绕而上,枝条分叉,化作数十条藤蔓,顺着地下通讯网直通军营、军工坊、哨塔。
“驼峰骑兵,一级战备。”他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顺着藤蔓传了出去,“蝎尾军团待命,床弩检查火药存量,所有秘银甲重新校频。”
技师愣住:“现在就出动?我们还不知道对面是谁,有多少人,甚至连具体位置都没锁定……”
“等锁定就晚了。”李文打断他,“他们能渗透地脉,就能在我们反应之前炸开地壳。西南三百里内有七座哨点,现在一个都没报异常,说明对方已经屏蔽了我们的监控网。”
赤奴点头:“我带三百羌骑先走,探路。”
“不行。”李文摇头,“你一个人去,等于送死。等骑兵集结,一起进。”
“可时间……”
“我知道。”李文抬手,止住他的话,“所以我不会等所有人。”
他走到罗盘前,左手再次按上去。气运再度涌出,星穹之眼的残余预判力被强行唤醒。视野里,那三处红点的脉动加快了,像是在倒计时。
“杨树精灵,继续扎深。”他下令,“我要知道地下每一寸的变化。”
精灵再次沉入地脉,根须延伸至极限。这一次,传回的信息更多——岩层不仅在裂,还在**被某种力量主动剥离**,像是有人在地下挖通道,而且速度极快。
“不是自然现象。”李文眼神沉下去,“是有人在打通地底通道,目标是玉门关。”
赤奴握紧刀柄:“匈奴?乌孙?还是……那个修仙世界的人回来了?”
“都不是。”李文摇头,“信号频率不匹配。这是第三个世界,之前没接触过。”
技师声音发紧:“那我们怎么打?连对手是什么都不知道。”
“先防住。”李文说,“防不住,再谈打。”
他转向军令台,手指在地图上一点:“驼峰骑兵集结地改到南三号哨塔,避开主沙道,走干河床。蝎尾军团在玉门关外五里布防,床弩对准西南方向,火药只装三分量,防止误爆。”
“军工坊呢?”技师问。
“所有秘银甲暂停列装,优先加固护盾阵眼。我要七座阵眼全部切换到战斗模式,能源回路重新排布,十息内完成。”
“这不可能!现在系统还在校准……”
“我说十息。”李文盯着他,“你能做到,就去做。做不到,换人。”
技师咬牙,转身冲向控制台。
赤奴看着他背影,低声问:“你真信他们能在十息内改完?”
“不信。”李文说,“但我得让他们拼命。”
他走到观星台边缘,抬头看星图。那三处红点还在跳,而且范围在扩大。他能感觉到,地脉的震动比刚才更频繁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你刚才说,这不是试探。”赤奴站到他身边,“那是啥?”
“是前兆。”李文说,“诸天万界的裂隙,开始自己开了。”
赤奴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说你要种地,我不信。现在你种的地,都种到别的世界去了。”
李文没笑。他的左手还在发抖,气运的流失比预想的更快。但他不能停。
“种地是为了活。”他说,“现在,得抢时间。”
他弯腰,终于捡起那把木剑。剑柄上的灰被他掌心的汗沾湿,留下一道暗痕。他把剑插回腰间,动作很慢,但稳。
“传令下去。”他说,“所有植物精灵,进入警戒状态。向日葵守光核,雪莲备治疗,棉铃虫全网侦测,有任何异常频率,立刻上报。”
“还有。”他顿了顿,“让胡萝卜精灵把最近一批分泌物全交出来,军工坊用它稳定秘银甲涂层。”
技师回头:“可那东西产量太低,现在提取,会影响后续储备……”
“我说了,用。”李文看着他,“现在比以后重要。”
技师闭嘴,低头记录。
李文转身走向台阶。他的右臂依旧抬不起来,每走一步,肋骨处都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人拿刀在里面慢慢割。
但他走得没停。
赤奴跟上来:“你去哪?”
“军营。”他说,“骑兵集结,我得看着。”
“你这状态,连马都上不去。”
“我不骑马。”李文说,“我走过去。”
赤奴没再劝。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就不会回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观星台。夜风卷起沙尘,吹过空荡的校场。远处,驼峰骑兵的营地已经开始亮灯,人影穿梭,兵器碰撞声陆续响起。
李文走过第一座地脉阵眼时,停下脚步。石基上的裂纹还没完全修复,岩浆藤的根须还在缓慢蠕动,重新连接能量回路。
他蹲下,左手按在石面上。
地脉的震动更清晰了。
三百丈,不,现在是**二百八十丈**。
那个东西,正在往上挖。
他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军营大门在望,铁甲卫已经列队待命。呼衍铁站在营前,手里拿着一份清单,看到李文走来,立刻迎上。
“骑兵已开始集结,预计七分钟后完成。”他说,“蝎尾军团在五里外布防,床弩校准中。”
李文点头:“护盾呢?”
“七座阵眼正在切换模式,预计九息内完成。”
“快了。”李文说。
呼衍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低声问:“你还撑得住?”
李文没回答。他的左手又开始发抖,气运的流失像沙漏,一点一点漏走。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传令。”他说,“杨树精灵继续监控地脉,一旦深度跌破二百丈,立刻鸣警。”
“是。”
“还有。”他抬头,看向西南方向的夜空,“让所有骑兵,带上防毒面具。地火上涌,空气会有毒。”
呼衍铁皱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李文说,“但我不喜欢猜错。”
他迈步走进军营,背影笔直。木剑在腰间轻轻晃动,剑柄上的血痕已经发黑,像是渗进了木头的纹理里。
他的左手还攥着罗盘留下的灼痕,掌心发烫。
地下的震动,又近了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