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幼苗的叶片还在微微震颤，那道星图纹路从脉络深处泛出光来，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浑天仪的晶球表面浮着一层薄雾，信号断续跳动，但这一次不再是杂波，而是某种规律性的脉冲，每隔七息就重复一次，像在敲门。
李文站在观测站门口，手按在门框上。藤蔓缠绕的柱子传来细微震动，银杏精灵从柱顶滑下，叶片朝向星门方向，绿光稳定，没有躁动。
“不是混沌。”云姬走到他身后，声音很轻，“频率干净，但加密了。”
李文没说话，只是抬起左手，掌心朝上。星纹在皮下缓缓流转，像是在回应那股脉冲。他能感觉到通道另一端有东西在等待，不是能量乱流，也不是虚影，而是……一个实体。
“准备接引。”他说。
云姬点头，手指在空中划出三道符线，嵌入地缝。空间锚点亮起，但她没立刻激活引导阵列，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李文。
李文抬手，五指张开。五只植物精灵从不同方向聚拢——银杏、葡萄藤、黑鳞、雪莲、铁树幼苗本体化形的微小精灵——它们的触须延伸，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网，覆盖在星门前。
“用生物滤网。”他说，“别让任何东西直接进来。”
云姬手指一压，空间锚点骤然扩大，星门边缘泛起金光。晶球内的脉冲瞬间同步，频率对齐。一道细长的光柱从门心射出，落在观测站中央的空地上。
地面开始融化。
不是沙土被高温灼烧的那种融化，而是像蜡一样软化、凹陷，形成一个浅坑。接着，一滴银灰色的液体从光柱中坠落，砸进坑里，溅起的不是沙，而是金属般的液珠。
第二滴，第三滴……液体越来越多，堆叠成一个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也没有关节，通体由流动的金属构成，双足落地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引擎启动的声音。
李文往前走了三步，停在距离对方五步远的地方。木剑还在腰间，他没去碰。
“你是谁？”他问。
那生物抬起“头”，表面泛起涟漪，随后传出一段机械音：“资源勘测单位，编号m-7。检测到高纯度灵能反应，执行接触协议。”
李文没动，只是将左手缓缓按在地上。银杏精灵立刻在两人之间升起一道木质屏障，厚度三寸，表面浮着细密的生长纹路。
“你们从哪里来？”
“坐标未授权披露。”机械音顿了顿，“但可提供合作框架：共享灵能转化技术，换取本域资源开采权。”
李文盯着它那不断流动的躯体，忽然开口：“你不是人。”
“生命形态已进化至纯能量载体。”对方抬起右臂，腕部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枚旋转的晶体，“我们脱离碳基限制，进入永恒态。”
李文眯了下眼。那晶体的频率，他见过——和混沌黑水的残流有七分相似，但更稳定，更……有序。
他正要再问，那生物忽然动了。
腕部晶体爆发出刺目强光，一道高能光束直射而出，瞬间汽化了观测站边缘的岩柱。碎石飞溅，赤奴从侧翼冲出，刀已出鞘，却被李文抬手拦下。
“别动。”他说。
光束散去，烟尘未落，那生物的躯体突然延展，液态金属如蛇般分裂出数十条触手，从不同角度扑向李文咽喉、心脏、双目——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李文没退。
他左脚后撤半步，右手仍按地不动。银杏精灵的屏障瞬间增厚，被触手贯穿时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木纤维断裂飞溅，但确实拖慢了攻势。
就在第一条触手距他脖颈只剩两寸时，地面猛地炸开。
赤炎精灵从地底冲出，通体燃烧着暗红色火焰，顺着一条触手急速攀爬，烈焰爆发的瞬间，金属表层开始碳化、剥落，发出尖锐的嘶鸣。其他触手立刻收缩，试图脱离，但赤炎早已锁死接触点，火焰顺着金属内部蔓延，直逼核心。
那生物终于后退一步，液态躯体剧烈波动，像是在承受巨大痛感。它胸口的位置裂开，露出一块跳动的紫色水晶，表面布满裂纹，正随着火焰侵蚀频率紊乱。
李文站直身体，拍了拍手。
“你说你们脱离了碳基限制。”他往前走了一步，“可你怕火。”
那生物没回答，水晶频率突然加快，残余的液态金属开始向核心收缩，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球体，表面温度急剧上升。
云姬脸色一变：“要自毁！”
李文抬手，指尖划破，一滴血落入沙地。三株葡萄藤精灵瞬间从地下钻出，缠住那团金属球，藤蔓表面迅速长出细密的生物纤维网，将能量脉冲层层包裹、分散。爆炸发生时，只有一声闷响，像是被捂住的鼓点，冲击波被完全吸收。
烟尘散尽，那生物单膝跪地，水晶光芒微弱，液态躯体失去流动性，像是凝固的汞。
李文走过去，抽出木剑，剑尖轻轻点在水晶上。
星纹从他掌心蔓延至剑身，与水晶产生共鸣，震颤不止。
“你们的能量，”他俯身，声音很轻，“我认得。”
那生物的躯体微微一抖，水晶频率骤降，像是被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压制。
“你……不是普通灵能者。”机械音断断续续，“你的力量……来自源初。”
李文没接话，只是用剑尖轻轻拨动水晶，让它正对着浑天仪的方向。晶球表面立刻捕捉到一段新信号，脉冲频率与水晶完全同步。
“你在传递信息？”他问。
“被动应答……无法终止。”那生物说，“母星……会收到反馈。”
“他们会来？”
“必然。”
李文沉默几息，收回木剑，星纹退去。他转身看向云姬：“还能追踪信号源头吗？”
云姬闭眼感知片刻，摇头：“加密层级太高，只能锁定大致方向——在星门外三千光年范围内。”
“够了。”李文说，“至少我们知道，他们不是凭空出现的。”
他走回观测站门口，低头看了眼铁树幼苗。叶片上的星图纹路还在发光，但频率变了，不再是单向感应，而是有了回应的节奏。
赤奴走过来，刀尖还在滴着金属残液：“这玩意儿真能沟通？”
“能。”李文说，“但它不是使者，是探针。”
“探针？”
“测试我们反应的工具。”李文看着跪地的生物，“他们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威胁，有没有价值，有没有……弱点。”
云姬忽然开口：“植物精灵对它的攻击完全无效，但赤炎能伤它。”
“因为它怕火？”赤奴问。
“不。”李文摇头，“是因为赤炎是混沌中诞生的精灵。它烧的不是物质，是秩序本身。”
他顿了顿，看向浑天仪：“他们用有序能量对抗我们，但我们有混沌之力。他们以为自己进化了，其实……只是换了个牢笼。”
云姬盯着晶球：“下次来的，不会是探针了。”
“不会。”李文说，“下次是舰队。”
赤奴握紧刀柄：“那就打。”
李文没说话，只是将手放在浑天仪的主藤上。植物精灵们陆续靠拢，银杏、葡萄藤、黑鳞，一只接一只，将触须搭在接口处，重新编织滤网。
晶球内的信号再次跳动。
这一次，画面出现了。
一片金属平原，天空是暗灰色的，无数液态人形在空中飞行，穿梭于巨大的能量塔之间。远处，一座主城悬浮在空中，核心位置，正是那种紫色水晶，比刚才的要大上百倍。
李文盯着那座城。
他知道，那不是终点。
那只是第一个对手。
木剑的剑柄上，还留着之前战斗时溅上的金属残渣，泛着冷光。李文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那残渣还在试图传递什么信息。
他没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