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都的诏令早已传遍洛阳街巷,百姓被士兵驱策着往长安迁徙。
老弱病残落在队尾,或被疾驰的马蹄踏倒,或因饥寒倒毙道旁,沿途尸骸枕藉,惨状触目惊心。
贾诩返回相府时,府内灯火通明。
董卓正对着舆图暴怒咆哮,案上的酒肉早已凉透,无人敢动。
见贾诩归来,他大喜:“文和,张远那厮,当真愿与我结盟?”
贾诩躬身递上一卷帛书,正是那《皇汉朝廷与为公人民军共抗关东逆党互援互保暨权宜行事秘密协约》,平静说道:“幸不辱命,张远已签字用印,愿与丞相互为犄角,共抗关东逆党。”
董卓一把夺过帛书,粗笨的手指划过冗长款目。
瞥见“互通有无”“互防互助”等字样,顿时大喜过望,连拍案几笑道:“好!好个张远,倒也识时务!有这赤匪帮衬,酸枣那帮逆贼何足惧哉!”
贾诩适时进言:“丞相英明。如今有人民军牵制并州一带,关东联军首尾难顾,局势已无先前危急。
迁都关乎国本,若太过仓促,恐生民怨。不如徐徐图之,安抚民心的同时,亦可妥善处置沿途关隘布防。”
董卓本就为迁都的混乱烦忧,闻言连连点头:“文和所言极是!便依你之见,放缓迁都步伐,让那些贱民慢慢挪,省得哭哭啼啼扰我心神!”
一旁的李儒抚着胡须上前,眼神阴鸷如蛇:“丞相,迁都可缓,但弘农王刘辩……留着始终是心腹大患。关东诸侯若以‘奉迎废帝’为号起兵,恐生变数。”
董卓眉头一皱,满脸不耐:“留着那废物何用?杀了,一了百了!”
李儒应声正要退下安排,贾诩忽然开口,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丞相,唐姬与弘农王牵绊甚深,留之必为祸根。
不仅是二人,宫中侍从,需按名册逐一清算,一个不留。
行事当在三更之后,人静夜深时动手,封死宫门,避免走漏风声;
杀后即刻焚屋毁尸,以猛火延烧,确保尸骨无存,再用石灰填埋灰烬,断绝任何查验线索,免得日后有人借废帝余孽之名生事。
哦,对了——那些没登记在册的小宫女、小太监,还有隐匿的稚童,也莫要遗漏。”
李儒闻言,眼皮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两下。
“真狠!真毒!不过老子喜欢!”董卓斜睨着贾诩,眼底满是赞许的暴戾,“用张世平的话来说,什么是专业?这就是专业。这事就交文和全权去办,务必干净利落!”
贾诩躬身领命,脸上依旧毫无波澜:“丞相放心,定不辱使命。”
贾诩领命退下,并未急于部署屠戮之事,反倒光明正大地差人去请张世平来府中一叙。
张世平接了讯息,先特意登门拜访董卓,直言“文和先生有生意要事相商”。
董卓知晓麾下的谋臣武将和张世平都有生意往来,竟无半分疑心,反倒挥挥手催他:“既是文和找你,快去便是,莫误了正事!”
这般一来,两人便光明正大地完成了这场隐秘会面。
张世平到了贾诩的院子,寒暄几句后,见左右无人,贾诩示意安全后,张世平方压低声音:“首席早已传下指令,命我们密切盯防弘农王动向,城中也已布妥人手。
方才又收到加急密令,让我全程听凭先生调遣,营救之事,我必倾尽全力配合,绝无半分推诿!
不知先生……亦是为天下百姓奔走的自己人?”
贾诩语气平和:“我虽非你等阵营之人,但乱世之中,愿为苍生多留一线生机,与你家首席所求,算是殊途同归。
营救弘农王事关重大,既蒙你家首席信任,你我便并肩行事。”
张世平朗声道:“先生放心!只要能成此事,刀山火海我也去得,定保弘农王与唐姬周全!”
“好。”贾诩应声,从案上取过一份清单递去,语气放缓了些,“正事之外,还有几件琐碎小事。本不想劳烦你,但事关营救细节,缺一不可,不知张兄能否顺手相助?”
张世平接过清单一看,不过是采买流民衣物、在北郊渡口安排一艘快船的小事,当即爽快应下:“先生说笑了!既为正事,何来‘劳烦’之说?这些都是举手之劳,我这就去安排,保准万无一失!”
见张世平对“额外小事”毫无戒备、一口应承,贾诩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话锋再转,语气带上几分商洽的意味,缓缓道:“张兄这般爽快,倒让我想起一桩双赢的美事。
如今迁都之事已缓,沿途军民所需粮草、器物不计其数,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商机。”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世平的神色,继续道:“你我可结成私交生意伙伴,我凭朝中人脉,为你疏通沿途关卡、提供紧缺物资的供需讯息;
你负责调度货源、转运售卖。
一来,你能赚得盆满钵满,也能为你家首席补充军需;
二来,日后你我往来,便可借着谈生意的名义掩人耳目,省去不少猜忌与麻烦;
三来,你我既是朋友,日后遇事也能相互照应,多些助力。”
张世平闻言,只觉此事既不耽误正事,又能得利,还能拉近与贾诩的关系,当即抚掌大笑:“先生高见!此事甚妙!
日后你我便以生意伙伴相称,往来行事名正言顺,既能赚钱,又能为正事铺路,我举双手赞成!
先生当真好谋算!”
贾诩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阴私算计,做事只求光明正大。”
两人相视大笑。
张世平此刻早已全然放下戒备,只当贾诩是真心为双方谋划,却不知这桩“双赢生意”的背后,贾诩已悄然埋下了另一重伏笔。
洛阳城外,永安宫早已不复往日繁华,沦为囚禁弘农王刘辩与唐姬的冷宫。
殿内烛火昏暗,映着两人相拥而泣的身影,连日来的恐惧与绝望,几乎压垮了这对年轻男女。
他们听闻了迁都的混乱,也猜到董卓绝不会容他们存活,只待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
三更时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宫苑的沉寂。
贾诩派来的“杀手”破门而入,宫中仆从猝不及防,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刘辩与唐姬闭紧双眼,等待着刺骨的痛楚,却迟迟未感半分。
“陛下、娘娘,快随我们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人睁眼,只见几名黑衣汉子正迅速将他们扶起,递上早已备好的流民衣物。
一行人护着刘辩与唐姬,趁着夜色掩护,一路避开巡逻的士兵,直奔北郊渡口。
身后的永安宫,已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很快便化为一片焦土——那是贾诩吩咐的“毁尸灭迹”,既是做给董卓看的戏码,也是断了追兵的线索。
登上快船时,刘辩回望洛阳城的方向,火光与哭喊渐渐远去。
他紧紧握着唐姬的手,心中满是茫然:前路茫茫,他们不知这伙人的来历,也不知将要去往何方,只知道自己暂时逃离了死亡的阴影。
而这乱世的苦难,却远未结束。
快船划破夜色下的河面,朝着并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河边,贾诩和张世平并肩而立,望着小船消失在夜色中,确认安全后,才转身折返洛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