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离那本手稿只差一寸。校牌上的“001”像钉进她视线的钉子,压得她呼吸发沉。干尸的手指仍指向她口袋,动作没变,可那股牵引的力道已经散了。她没动,心跳却快得不像自己的。
她慢慢把《引魂人与星灵少女》抽出来。纸张边缘磨损,页角卷曲,和记忆回廊里那本一模一样。她翻到第一页,喉咙发紧,低声念出标题。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边的鱼玉突然震了一下。
它从石台底下滚出,裂口朝上,灰暗的玉面忽然泛起银蓝光。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中的鱼玉也猛地发烫,两块玉在她掌心自行靠拢,咔的一声,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光炸了。
不是扩散,是直接灌进她眼睛。她眼前一黑,身体被拽着往后倒,可意识已经不在地窖了。
她站在雨里。
街灯昏黄,路面反着水光。少年周予安从巷口冲出来,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笔记本,书包带断了一根,晃荡着拍打他的背。他校服湿了大半,头发贴在额前,脚步没停,直奔书店方向。
林小满想喊,喉咙像被掐住,发不出声。她只能看着他跑,看着他校牌在口袋边缘晃,编号“001”在雨水里一闪。
他不是去表白。
他要去书店。
一辆卡车从侧街冲出来,轮胎在湿地上打滑,轨迹歪得不像失控,倒像被人硬掰过来的。周予安察觉到时已经晚了,他猛地刹住,可没躲。他回头,视线钉在书店二楼的窗户上。
窗后有人。
一个穿黑袍的背影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笔,正低头写字。墨水从笔尖滴落,一滴,两滴,落在纸上,像血。
撞击声响起。
林小满眼前一晃,人已经回到地窖。她跪坐在地,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手还在抖。拼合的鱼玉躺在她掌心,光还没散,裂痕处渗出一丝红,和她掌心那个“星”字同步明灭。
她终于明白了。
周予安不是因为没表白才滞留。
他是来阻止什么的。
他撞上卡车前,最后一眼不是看喜欢的人,是看那个写书的人——初代引魂人。他想拦住的,不是一场告白的错过,是一场不该开始的实验。
校牌突然发烫。
她低头,背面的“001”开始发光,金属表面浮现出新字:“阻止001号实验启动”。
不是遗愿。
是警告。
她猛地抬头,看向石台上的干尸。那张干瘪的脸依旧没表情,可她现在知道,这不是失败的残骸。这是第一个觉醒的“情感模拟体”,是系统崩塌前最后发出的信号。他不是因为执念未了才回来,他是被系统残响推回来的——为了让人看见真相。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发软。鱼玉在她手里微微震,像是在催她。
不能再待了。
得出去。
她转身往台阶走,脚步刚踏上第一级,地窖的蓝光突然灭了。不是渐暗,是直接断电一样,整片空间陷入漆黑。她手里的鱼玉没熄,可温度骤升,烫得她掌心一缩。
她没停,快步往上冲。
推开后门,夜风扑面。街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空气里有雨后的土味。小女孩蹲在门口,手里拿着半块面包,正喂一只花猫。猫抬头看了眼林小满,耳朵动了动,钻进路边灌木。
小女孩没动,直到林小满走到她身后两步,才突然抬头,声音拔高:“叔叔!你背后有黑影!”
林小满猛地转身。
地窖的窗口空着。
干尸的手已经放下,指尖垂在石台边缘,不再指向任何人。可就在她回头的瞬间,掌心那个“星”字的最后一笔,无声消失。
她盯着自己的手。
鱼玉还在震,频率变了,不再是警告,像在计时。
她蹲下身,平视小女孩:“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小女孩摇头,手指绞着衣角:“不是叔叔……是影子。像人,又不像。它从地窖爬出来,贴在你背后,可你没感觉。”
林小满没说话。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书店门口的地面。水泥地干的,可她脚边,有一道极淡的湿痕,从地窖门延伸出来,断在台阶边缘。
她抬脚,踩过那道痕。
鞋底传来轻微的黏腻感,像踩了未干的墨。
鱼玉突然一沉。
她低头,玉面裂口处渗出的红光正在变暗,拼合的缝隙开始松动。她攥紧,指节发白,可那股力道在退。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回溯用了太多能量。鱼玉撑不住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
可现在她连周予安真正的执念都没化解。他不是要完成小说,不是要表白,他是要阻止001号实验启动。可实验早就开始了,他死了,干尸埋在地窖,编号刻在金属上——一切都过去了。
除非……
她忽然停住。
除非“过去”不是终点。
除非那场车祸,不是结束。
她盯着鱼玉,呼吸变慢。拼合的两块玉之间,裂痕还在,可光没完全灭。它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像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东西。
她抬起手,把鱼玉贴在胸口。
“你能带我回去吗?”她低声问。
不是问玉。
是问那个藏在玉里的系统,问那个用周予安的身体重生的“星”。
玉震得更急。
她闭眼,再睁眼时,视线变了。
她又站在雨里。
还是那条街,还是那盏灯。周予安刚从巷口跑出来,书包带断裂,校牌晃动。她站在街角,能看清他脸上的汗和雨水混在一起,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
可这次,她不是旁观者。
她能动。
她往前冲,想拦他。
可她刚迈出一步,胸口一紧,像被什么拉住。低头看,鱼玉在发光,可光是从她体内透出来的。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影子没动——它还站在原地,而她的身体,正向前倾。
双重存在。
她一半在现在,一半在过去。
她咬牙,继续往前。
周予安离书店还有二十米。
卡车还没出现。
她拼命跑,可距离没缩短。她像在梦里,腿使不上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她张嘴,终于喊出声:“停下!”
周予安没听见。
她再喊,声音撕裂:“别去!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
雨太大,他看不清她。可那一瞬间,他停了。
就在这时,侧街传来轮胎摩擦声。
卡车冲出来了。
轨迹和上次一样,歪得不自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直冲周予安。
她想扑过去。
可胸口那股力道猛地收紧,把她往后拽。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书店门口。
小女孩还在原地,抬头看她:“姐姐,你脸色好白。”
林小满没答。
她低头看鱼玉。
拼合的裂痕正在分开。
光快灭了。
她知道刚才那一瞬,她确实影响了过去。周予安停了,哪怕只有一秒。如果她能再试一次,如果她能让他多停两秒,卡车就撞不上他。
可鱼玉撑不了第二次回溯。
除非……
她忽然看向地窖。
干尸还在那里。
他是001号,是系统的起点。如果鱼玉是钥匙,那他就是锁芯。如果她想再进一次过去,她需要的不是玉的力量——是他的。
她转身,往门口走。
脚步刚抬,小女孩突然抓住她衣角:“姐姐,你看!”
她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去。
书店玻璃门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可那影子,不是她一个人的。
在她身后,站着另一个影子——穿着校服,个子不高,手插在口袋里,头微微低着。
是周予安。
她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可当她再看向玻璃,那个影子还在。
静静地站着,像在等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