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差来的时候,林小满正把铜铃挂在门框第三格横木上。铃身刚稳,门被推开,风卷着湿气撞进来,邮差低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递出一个牛皮纸包裹。
“没写寄件人,系统扫不出来路。”他喘了口气,“但分拣的时候卡了三次,最后是从一堆泡水件里单独挑出来的。”
林小满接过包裹,外层裹着防水袋,边缘有焦痕,像是被火燎过又匆忙扑灭。她没急着拆,手指在袋面轻压,触感平整,没有异物凸起。铜铃在头顶静止,没发出半点震颤。
这不对。
她退后两步,靠到书架边。周予安站在角落,斗篷垂地,听见动静后抬眼看了她一下。她把包裹放在柜台上,用镊子夹起一角,示意他过来。
周予安走近,斗篷边缘微扬,像有风托着布料浮起。他没伸手,而是让布面悬停在包裹上方三寸,指尖在空中划了半圈。一层极淡的波纹从斗篷渗出,贴着纸面蔓延开来。
“有残留。”他声音压得很低,“不是怨念,是记忆的尾流——猫死前最后一秒的执念,被封在包装层里。”
林小满盯着镊子夹住的边角。记忆能附着在物体上,但通常只存于魂器或契约载体。一个普通包裹,不该锁住灵猫临终意识。
她剪开防水袋。
里面是一件校服,深蓝领口,袖口磨得发白,左胸位置有一片暗红污渍,已经干涸,但边缘呈放射状扩散,像是从内侧渗出来的。她轻轻掀开衣襟,内衬缝线处藏着一本皮面日记本。
周予安的斗篷忽然抖了一下。
她翻开扉页,字迹歪斜,墨水晕染,像是孩子写的:“爸爸说,要用猫的命换我的命。第一只,是邻居家的白猫,它死的时候,我听见它在哭。”
往后几页全是类似记录,日期断续,内容重复提到“换命”“仪式”“铜锅”。林小满快速翻动,纸张发出沙沙声。翻到中间,笔迹变了,字变大,用力过猛,纸背都凹陷下去:“第九年零十一个月,差三十七天。十二只猫已经烧完,可我还活着——说明它认了。”
她停下。
周予安的手搭上她肩头,力道很轻,但她在抖。
“继续。”他说。
最后一页是新的,墨迹未干,像是刚写完就塞进了包裹。只有一行字:“今晚要找第十三个替死鬼——他收了包裹,就会变成我。”
柜台上那只铜铃,依旧沉默。
周予安的斗篷缓缓收拢,他低头看着那行字,布料边缘金线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激活了。“替死鬼”不是普通说法。在引魂人祖辈的记录里,这是共生契失败后的补救机制——当契约者无法继续承担代价,必须找一个“接收者”,把未尽的命债转嫁过去。接收者一旦触碰契约相关物品,就会被标记,魂体开始异化,最终成为新的容器。
“不是威胁。”林小满合上日记,“是程序启动的信号。”
她正要将包裹重新封存,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男孩冲了进来,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牛皮纸包。他喘得厉害,肩膀剧烈起伏,看见柜台上的东西时,瞳孔猛地收缩。
“你也……收到了?”他声音发颤。
林小满没动。周予安却抬手,斗篷横移半尺,挡在她身前。
男孩察觉到异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裹,又抬头看她:“我在公交站等车,有人从后面塞给我的。我没看清脸,只看到一只黑色手套。我想扔掉,可……它一直在发烫。”
他说完,把包裹放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步。
林小满蹲下,镊子夹住防水袋边缘。这次她没等周予安扫描,直接剪开。
同样的校服碎片,同样的日记残页。但不同的是,里面有一小撮猫毛,灰金色,毛尖带着细密纹路,和三花猫身上的共生契痕迹一致。更奇怪的是,那些毛在昏光下微微发亮,像有电流在内部流动。
她正要取出检测,周予安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
“别碰。”他说,“里面有活的东西。”
男孩愣住:“活的?可这是从死猫身上拔下来的……”
“不是死的。”周予安盯着那撮毛,“是还在传递信息的媒介。”
他展开斗篷,轻轻覆在包裹上方。布料刚接触空气,那撮猫毛骤然亮起,光芒呈脉冲状,一明一灭,频率固定。林小满立刻掏出记录仪,调出声波频率对照表,把光频转为音频。
三短,两长,一短。
摩斯码。
她迅速记录,解码后只有三个字:“救我。”
男孩猛地抬手捂住嘴,掌心一道新鲜划痕正在渗血,血色偏淡,近乎金黄。
周予安低头看他:“你碰过它?”
“我……我不敢扔。”男孩声音发抖,“它在我包里动了一下,像心跳。我拿出来看,它就划了我一下。”
林小满盯着那道伤口。金血不是人类该有的。能与灵猫契约共血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献祭执行者,一种是……替死鬼的初选者。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陈默。”男孩说,“我就读于城南中学,今天放学……”
他话没说完,周予安的斗篷突然剧烈震颤,整片布料绷直,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他猛地转身,斗篷扫过男孩手中的包裹,布面金线瞬间亮成一片。
“它在定位。”周予安声音紧绷,“这个包裹不是终点,是中继站。信息从这里发出,目标是下一个接收者。”
林小满立刻抓起自己的包裹,翻找内层。果然,在防水袋夹层里摸到一片薄金属片,指甲盖大小,表面蚀刻着微型符文。她用镊子夹起,符文在灯光下微微扭曲,像是活的一样。
“追踪器。”她说,“它记录了接收者的生理反应,一旦触发,就会把数据传出去。”
周予安的斗篷缓缓降下,他盯着陈默掌心的伤口,声音低沉:“你已经被标记了。从你碰它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第十三个’的候选。”
陈默后退一步,撞到书架,几本书滑落。
“什么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敢扔……”
“不是你的错。”林小满把金属片泡进盐水,水面立刻泛起一层油膜,“是它选中了你。这种包裹不会随机投递,它会找最容易接收的人——有执念的,心软的,不敢拒绝的。”
周予安走到窗边,斗篷垂落,遮住他半边脸。他抬起手,指尖在玻璃上轻轻一点。外面雨还没停,街灯昏黄,积水倒映着模糊光影。但在他指下的玻璃表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轨迹线,从书店出发,分出三条支线,分别指向城东、城北、还有一个在邻市。
“它在扩散。”他说,“一个包裹,只是开始。”
林小满走过去,看着那条延伸向邻市的线:“下一个接收者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今晚。”周予安收回手,轨迹瞬间消散,“信号脉冲每三小时一次。第一次是投递,第二次是激活,第三次……就是转移。”
陈默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裤管滴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洼。他忽然抬起手,看着掌心的伤口,声音很轻:“如果我不交出去,会怎么样?”
林小满没说话。
周予安转过身,斗篷边缘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
“你会变成容器。”他说,“魂会被压进契约底层,替她活,替她痛,替她等下一个十年。”
陈默的手慢慢握紧。
林小满拿起铜铃,轻轻敲了一下。铃声扩散,店内残留的灵压被清空,那撮发光的猫毛也暗了下去。她把两个包裹并排放在盐水盆里,金属片沉底,符文彻底熄灭。
“现在怎么办?”陈默问。
林小满正要回答,周予安突然抬手,斗篷展开,罩住整个柜台。他的视线落在陈默湿透的校服袖口——那里有一小块污渍,颜色比雨水深,边缘呈放射状,和第一个包裹里的校服血迹,完全一致。
“你穿的,也是这件校服?”林小满问。
陈默低头看袖子,脸色变了:“这是我妈留下的……她说是我姐姐的,她十年前就失踪了。”
周予安的斗篷缓缓收拢,他盯着那块污渍,声音很轻:
“你不是接收者。”
“你是原定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