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将监控画面定格在陈默转身离去的瞬间。他的影子在墙面上偏移了半寸，铜灯灯丝的颤动持续了0.3秒，恰好与他抬手推门的动作同步。她把这段录像另存为文件夹，命名为“活体共振测试”。随后，她从柜台抽屉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纸片，边缘泛着青灰，是周予安校服残片焚烧后留下的魂粉。她用镊子夹起，轻轻撒在阅读角木桌的四个角落。
她拨通了陈默留下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那边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陈默。”她说，“昨天你说想了解周予安的事。我这边整理出一些校友资料，可能需要你帮忙核对。”
对方沉默了几秒。“现在？”
“随时。”她说，“如果你愿意。”
“我……可以晚上来吗？白天不太方便。”
“九点。”她说，“灯会亮。”
电话挂断。林小满把手机翻面放在桌上，打开《引魂录》。书页自动翻动，在某一页停下。那页原本空白，此刻浮现出几行字：“生者执念，亦可成缚。情未尽处，魂自徘徊。”她合上书，将《执念回响》重新放回木桌中央，书页恰好停在昨夜浮现字迹的那一页。她用指尖轻压封面，魂粉微微发亮，随即隐没。
九点整，门铃响了。
陈默站在门口，夹克依旧，手里多了个帆布袋。他进门时脚步比昨日稳了些，但视线仍先落在阅读角的木桌上。他看见那本书还在，位置没变。
“坐。”林小满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陈默放下包，坐下。他没碰书，也没抬头看她。
“我们先从时间线开始。”林小满递过一份打印纸，“这是周予安出事当天的行程推测。你是最接近他的人，有些细节，只有你能确认。”
陈默接过纸，手指在“上午7:45”那一栏停住。那是周予安最后一条消息发送的时间。
“他说要还书。”陈默低声说，“可我没回他。”
“你当时在做什么？”
“在……睡懒觉。”他声音低下去，“手机静音了。等我看到消息，已经八点二十。我回他‘路上小心’，可他没再回。”
林小满点头。“你有没有想过，他要去见的人，可能是你？”
陈默猛地抬头。“不可能。他不会约我，他从不主动约人。”
“但他特意绕了远路。”林小满说，“那条路，离你家更近。”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陈默摇头，“我们……虽然同班，但不算多熟。他借书不会找我，还书更不会专程来找我。”
林小满没反驳。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录音笔，放在桌上。“我想录一段口述。关于你们最后一次联系。闭上眼睛，试着回忆当时的场景。”
陈默皱眉。“为什么？”
“有助于还原细节。”她说，“有时候，记忆在放松状态下更容易浮现。”
陈默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林小满按下录音键。她低声念出一段音节，极轻，几乎融进空气。陈默的呼吸渐渐变缓，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桌沿。她将《执念回响》往他手边推了半寸，书页被魂粉浸染的那一页朝上。
“现在，回到那天早上。”她声音平稳，“你醒来，看到他的消息。你回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呢？”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然后……我穿衣服，下楼。路上……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已经到学校了。”
“你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打了。”他声音变得模糊，“没接通。我……以为他进了隧道信号不好。”
“你到学校了吗？”
“到了。”他停顿了一下，“但没看见他。我问班长，她说周予安没来。我……开始慌。”
“你有没有去他常去的地方找？”
“去了图书馆。”陈默的睫毛颤动，“他借过一本书，我一直记得。《未寄出的情书集》。我以为他可能去还书。可管理员说，那本书……一个月前就该还了，一直没还。”
林小满指尖微动。
“后来呢？”
“后来……警察来了。”陈默的声音开始发抖，“他们说……他在桥头出事了。一辆逆行的摩托，他为了躲，冲上了人行道。”
他的手指突然抽动，在桌面上划出几道痕迹。林小满迅速抽出一张白纸垫在他手下滑。陈默的手继续移动，笔迹逐渐成形。
“对不起，我迟到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
一遍，又一遍。
林小满没打断。她看着那些字，笔锋走势、转折角度、收尾力度——与周予安日记中的字迹完全一致。她取出《引魂录》，翻开一页，将纸张覆上。书页泛起微光，显影技术启动。比对结果浮现：相似度98.7%，脉冲频率与周予安魂体波动同步。
她关掉录音笔。
陈默猛地睁眼，手从纸上抽回，像是被烫到。他低头看那张写满字的纸，脸色瞬间发白。
“这不是我写的。”他声音发紧，“我……我没写这个。”
“你写了。”林小满把纸推到他面前，“而且，是用周予安的笔迹。”
“不可能！”陈默站起来，椅子被带倒，“我根本没动笔！我闭着眼！我——”
“你的心跳频率，在书写时与周予安魂体残留波动一致。”林小满平静地说，“这不是模仿，是共振。你的记忆被压抑，但他的执念找到了出口。”
陈默后退一步，靠在书架上。“你什么意思？你说我……我被鬼附身了？”
“不是附身。”林小满摇头，“是共情。你对他有强烈的愧疚，而他最后的执念，是‘没还成书’。这本书，本该交到你手上。”
陈默呼吸一滞。
“那天早上，你们约好了。”林小满说，“在桥头见面。他绕路，是因为要等你。你迟到了七分钟。他等你的时候，看到了逆行的摩托，下意识躲闪——可那一躲，让他撞上了护栏。”
陈默的手撑住书架边缘，指节发白。
“他不是去还图书馆的书。”林小满声音很轻，“是还你的。你借了他一本《未寄出的情书集》，他说要当面还你。可你没来。他等你的时候，书还在书包里。”
陈默的嘴唇颤抖。“我……我忘了这事。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普通借书，不着急。”
“他记得。”林小满说，“他记得你熬夜复习，记得你喜欢那本书的序言。他想还书时，特意绕路，就为了不让你多走一趟。”
陈默缓缓滑坐在地。
“他没怪你。”林小满说，“他最后想完成的，不是表白，不是遗憾，而是‘把书还给朋友’。可他没做到。这个念头，缠了他这么久。”
陈默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起伏。
林小满没说话。她把那张写满“对不起”的纸折好，放进一个信封，放在木桌上。她又取出一张新纸，写下一行字：“周予安，书已送达。”然后将信封压在下面。
“你可以带走这张纸。”她说，“或者，留在这儿。”
陈默没抬头。他坐在地上，手还撑着书架，指尖微微发抖。
林小满走到柜台后，打开账本，在“陈默”名字下新增一行：“共振源确认。执念闭环。非敌非异，为友。”
她合上账本，抬头看向阅读角。
陈默仍坐在原地，背影佝偻。忽然，他的手慢慢抬起，不是去拿信封，而是轻轻抚过《执念回响》的封面。他的手指停在书脊上，像在确认某道痕迹。
林小满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有一道浅疤，形状像一道弯折的线。
和周予安日记本扉页上，用铅笔画的那道标记，一模一样。
她正要开口，陈默突然低声说：“他……有没有提过……我送他的那支笔？”
林小满一顿。
“那支笔……是他唯一收下的礼物。”陈默的手指仍停在书脊上，“他说，写字时，笔尖不会卡纸。”
林小满没回答。她看着那本书，书页忽然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停下。那页原本空白，此刻浮现出一行极淡的字迹，像是用极细的笔尖轻轻写就：
“阿默，笔我一直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