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琴雯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茉莉花夹轻轻晃了一下。她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美术馆前的石板路上，声音清脆但不张扬。
她没看门口迎宾的工作人员，也没接他们递来的导览册，径直穿过东厅入口。展厅里人不少，媒体记者举着长枪短炮守在主展区附近，艺术圈熟面孔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她的出现立刻引来几道目光，有人低声议论：“那是董家那位？”“听说刚从瑞士回来。”
琴雯没停下脚步。她在一幅灰蓝色调的抽象画前站定，双手交叠垂落身侧，静静看了三分钟。周围有人注意到这个打扮素净却气质出众的女孩，镜头悄悄转了过来。
她转身，沿着中央环廊缓步前行。裙摆随着步伐轻荡，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的路线精准得像提前演练过——绕过两组雕塑，穿过一组光影装置，最终停在西区独立展台前。
《风起·白茉》就挂在这里。
整幅画以银白与淡青为主色，画面中央是一簇被风吹动的茉莉，花瓣呈螺旋状向外扩散，像是某种能量正在释放。笔触狂放又克制，颜料厚薄交错，近看几乎能感受到那股从画布深处涌出的气流。
琴雯微微侧身，让发间的茉莉花夹与画中意象形成微妙呼应。她抬起手机，假装拍摄局部，实则录下身后环境音。手指轻轻滑动屏幕，调整焦距时余光扫向转角。
脚步声来了。
一个穿破洞牛仔裤的男人从通道拐出，手里抱着一本旧画册，袖口沾着几点未干的颜料。他走到展台边缘忽然停住，视线先落在画上，再缓缓移到琴雯身上。
她没回头，只是指尖轻轻抚过耳垂，做出沉思的模样。
“你好。”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喜欢这幅画吗？”
琴雯缓缓转身。苏周比照片上更瘦一些，眉眼深邃，下巴线条利落，眼神却不像外表那样疏离，反而藏着一股观察的锐利。
她笑了笑：“喜欢，花在睡觉吗？。”
苏周一怔，没接话。
琴雯的目光重新回到画上：“你说，风真的能唤醒沉睡的花吗？”
“……你怎么想到这句话？”他问。
“你给它取名叫‘风起’，可画面里的花明明还没开。”她轻声说。
苏周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他把画册夹在臂弯，走近一步：“大多数人来这儿，都说‘这画真贵’或者‘看不懂’。你是第一个说它在睡觉的人。”
“所以我理解错了？”琴雯挑眉。
“没有。”他摇头，“你说对了。这幅画，我画了三个月，前两个月一笔都没动。我在等一场真正的风。”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了一场表演。”他看着她，“一个女孩拉小提琴，《梁祝》，弓法很特别，像风吹断了最后一根弦。”
琴雯心头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哦？那你等到风了？”
“以前不确定风会不会来。”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现在等到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瞬。展厅远处传来讲解员的声音，人群走动的脚步混着背景音乐流淌进来，但他们像是隔在另一个空间。
琴雯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过去六分半钟。她知道，自己已经在他眼里留下了“停留足够久”的印象。
“你经常来看展？”苏周问。
“第一次来你的现场展。”她说，“但我看过你三年前在伦敦那场‘残春’系列，最喜欢那幅《褪色的蝴蝶》。”
苏周眼神变了：“那场展览没公开影像资料，你怎么看到的？”
“朋友的朋友，在现场拍了几张。”她淡淡一笑，“她说你那天穿着红毛衣，站在画前哭了。”
苏周怔住。
那是他母亲去世后的第七天。他没告诉任何人那天的情绪，连经纪人都不知道。
“真正打动人的作品，总会留下故事痕迹。”琴雯望着《风起·白茉》，“就像这幅画，你不只是想画一朵花，你在画等待的人，对吗？”
苏周没说话，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画册边缘。
琴雯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适时收回视线：“抱歉，我是不是太吵了。”
“不。”他摇头
他顿了顿，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琴雯。”
“琴？”他重复了一遍，“像乐器的那个‘琴’？”
“嗯。”
“很配。”他说，“那首《梁祝》，很好听。”
琴雯笑了一下。
苏周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而明亮。他原本只是例行巡视展区，却被这个站在画前的女人牢牢吸引。她不像其他藏家那样带着目的靠近，也不像粉丝那样激动失态，她就像一阵恰好吹进展厅的风，安静、恬静。
“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他说，“就在美术馆后面的露台。那儿有棵老槐树，开花的时候，香味和这画里的茉莉有点像。”
琴雯正要开口，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响起。
她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又来了。
她抬眸看向苏周，唇角微扬：“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