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的遗迹大厅中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中央那缓缓旋转的光丝结构,以及笼罩着苏北和张翼的柔和能量雾,证明着某种进程仍在继续。
“墨匠”和那名恢复过来的船员守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紧张地注视着医疗舱传回的生命监测数据。苏北的脑波活动在能量雾的滋养下,逐渐从剧烈的混乱趋于一种相对平稳的、带着修复意味的波动,那风暴中心的“光点”愈发稳定,如同风中残烛被罩上了护罩。张翼的生命体征也略微增强,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呼吸也平稳悠长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小时,也可能只是一瞬。
维生舱内,苏北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如同沉睡的蝴蝶试图挣脱茧的束缚。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干涩和痛苦的呻吟。
“他……他好像要醒了!”负责监控的船员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墨匠”立刻凑到通讯器前,紧盯着医疗舱内的画面。
苏北的眼皮挣扎着,仿佛重若千钧,最终,艰难地掀起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茫然的、失焦的瞳孔,倒映着医疗舱内冰冷的灯光。剧痛、疲惫、以及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脆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刚刚苏醒的意识。大脑一片空白,记忆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只剩下一些混乱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碎片——刺目的白光、张翼苍白的脸、胸口难以忍受的灼痛、无尽的坠落感……
“我在……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苏北!你能听到吗?这里是‘彼岸’……不,我们在一处远古遗迹内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墨匠”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担忧。
苏北没有立刻回答,他尝试转动眼球,观察四周。陌生的环境,冰冷的卫生舱,身上连接的众多传感器……记忆的碎片开始缓慢地汇聚、拼凑。逃亡……信标……能量冲击……张翼!
“张翼……她……”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精神层面的创伤,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刺痛让他眼前发黑,重重地摔回舱内,发出痛苦的闷哼。
“别动!她就在你旁边!她还活着,遗迹的能量正在稳定她的情况!”“墨匠”急忙安抚,“你现在非常虚弱,精神受损严重,绝对不能激动!”
苏北剧烈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侧过头,透过卫生舱的透明罩壁,看到了旁边医疗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还活着……这个认知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尝试如同在隐战训练时那样,将意识沉入体内。
然而,内部的世界一片狼藉。原本已经修复了大半的灵犀力场脉络,此刻布满了新的、更加深刻的“裂痕”,如同干涸大地上的沟壑,力量在其中断断续续地流淌,充满了滞涩和痛楚。精神力更是如同被掏空的深井,只剩下底部一点点浑浊的泥浆。
他尝试调动一丝最微小的力量,去感知张翼的情况。
嗡——
就在他这缕微弱的力量探出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不是来自他自己,也不是来自张翼,而是来自……这座遗迹!
大厅中央,那一直平稳旋转的光丝结构,仿佛被这缕微弱的、属于苏北的独特灵犀力场波动所引动,骤然加快了旋转速度!一道比之前更加柔和、更加精细、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的能量流,跨越空间,再次笼罩了他!
但这一次,不再是强制性的连接或刺激,而更像是一种……引导和辅助。
在这股能量的辅助下,苏北感觉自己那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精神感知,被一股温和的力量轻轻托起、拼接。他“看”到的景象不再局限于医疗舱,而是以一种极其奇特的方式,蔓延开来!
他“看”到了旁边医疗床上,张翼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之火,以及她与胸前那枚“密钥”之间,那根虽然纤细、却仿佛由无数星光纽带构成的、无比复杂的连接!那连接深入她的灵魂,也链接着“密钥”内部那片浩瀚而沉寂的星空。
他“看”到了“密钥”本身——那布满裂纹的躯壳下,并非死寂,而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由无数信息光点和能量回路构成的古老结构。此刻,这个结构的大部分区域依旧黯淡,但在核心处,有一点微光,正随着张翼平稳的呼吸和他自身灵犀力场的波动,同步闪烁着,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
他甚至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来自遗迹本身的“低语”——不是语言,而是某种关于能量架构、空间规则、生命形态的……基础法则信息流?这些信息过于庞大和深奥,他根本无法理解,只是被动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这种状态极其消耗心神,仅仅维持了不到十秒,苏北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得不切断了这种被强化的感知。
他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布满虚汗,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和明悟。
这座遗迹……在帮助他!它在利用他刚刚复苏的、极其微弱的灵犀力场作为媒介,让他能够更清晰地感知到他们这个“三角体系”的状态,甚至……接触到一些底层的信息!
它似乎急于让他了解现状,了解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何等重要。
“你……看到了什么?”“墨匠”察觉到苏北的异常,急忙问道。
苏北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将自己的感知断断续续地描述出来。
“……联系……比我们想象的……更深……‘钥匙’……没死……它在……恢复……”他喘息着说道,“这座遗迹……它认识‘钥匙’……它在等……”
等什么?等“密钥”彻底复苏?等他和张翼恢复到能够承载更多?还是等他们这个“三角体系”真正发挥作用?
答案似乎就在前方,却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但无论如何,一点星火,已经在苏北沉寂的意识深渊中重新燃起。虽然微弱,却驱散了部分绝望的黑暗。他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睡的张翼,感受着体内那残破却依旧存在的力量,以及这座神秘遗迹那看似冰冷、实则蕴含着某种期待的“注视”。
他知道,他的战斗还远未结束。为了张翼,为了弄清真相,也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抓住这缕星火,让它成为照亮前路的火炬。
苏醒,仅仅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座沉默的远古遗迹,既是他们的庇护所,也可能是一个更加宏大、更加危险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