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流程冗长而乏味，歌舞杂耍轮番上场，觥筹交错间尽是虚与委蛇。于轩尽量将自己隐藏在柱子的阴影里，减少存在感，内心则不断计算着这场宴会消耗的银钱能打造多少铠甲兵器，或者能让他那箱“破铜烂铁”的能量条上涨多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不少官员开始离席敬酒，联络感情。就在这时，那抹刺目的绯色身影，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下，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朝着于轩所在的角落款款而来。
是柳如烟。
她步履轻盈，环佩叮咚，所过之处，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馥郁芬芳。不少官员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带着惊艳与讨好。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宠妃的雍容浅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锁定在于轩身上。
于轩握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被冰冷的恨意和翻涌的记忆碎片反复冲刷。
柳如烟终于在于轩的案几前站定，距离不远不近，既不失礼，又带着一种刻意的、引人遐想的亲近感。她微微仰头，看着于轩，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怀念：
“轩……于将军，别来无恙？” 她刻意停顿，将那个几乎脱口而出的“轩”字咽了回去，换成疏离的官称，却又在尾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缠绵，“听闻你在边境屡立奇功，浴血奋战……如烟……心中甚是欣慰。”
欣慰？
于轩端着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淡淡道：“贵妃娘娘谬赞。守土卫疆，分内之事。”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在客套寒暄的宫中贵人。
然而，内心早已弹幕刷屏，杀机凛冽：
“欣慰？呵……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看到本少没有死绝，还能够继续充当你们的垫脚石而感到高兴吗？柳如烟啊柳如烟，不得不说，你的演技实在是太过高超了！简直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尤其是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那夹杂着些许抽泣声的所谓‘欣慰’二字，无论是从语气还是表情上来看，都堪称完美无缺！“
“想当年，你也是这般装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泪眼汪汪地对本少说：‘轩哥哥，对不起，人家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嘛……’然而就在话音未落之际，却毫不留情地将一把早已淬满剧毒的锋利匕首狠狠地刺向我的胸膛，并无情地将我推入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之中！”
“时至今日，每当回忆起当时那种坠入深渊时耳畔传来阵阵狂风怒号之声，以及心口处犹如被撕裂开来一般的刺骨疼痛和彻骨寒冷，我便依旧会觉得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已经陷入到了某种极度痛苦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而此时此刻，原本属于原主姬轩的那份临终前所留下的无尽绝望与深深不甘，也像是一道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一样深深地刻印在了这个新主人的灵魂最深处；如今更是因为眼前柳如烟如此虚假做作的拙劣表现而再度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柳如烟显然没有预料到于轩竟然会如此冷漠地回应自己，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之中迅速闪过一抹极其短暂而又不易察觉的惊愕之色，但这丝惊愕转瞬之间就被一股更为浓烈的情绪给完全淹没了下去。
只见她微微叹息一声，原本清脆悦耳如同黄莺出谷般动听的嗓音此刻变得越发柔和婉转起来，宛如一阵轻风拂过琴弦时发出的美妙音符一般，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丝让人不禁心生怜悯、忍不住想要去探寻其中缘由的哀怨之意：将军......您好像对如烟已经生疏了不少呢。难道说，您至今仍然在责怪如烟当年......没能保护好您吗？想当初那个时候啊，形势紧迫万分，如烟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且毫无话语权可言的弱女子罢了，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止住话语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而是故意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去，只留给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无穷无尽可以任由其自由发挥想象力的巨大空白地带，好像她当年确实有难言苦衷似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承受着这种痛苦和折磨一样。
然而面对眼前这个女人装模作样的表演，于轩却并没有丝毫动容，他的嘴角反而泛起了一抹更深层次的冷嘲热讽笑容。怪罪？呵呵呵，区区一个怪罪哪里能够形容得了他对于烟的愤恨之情啊！那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他抬起眼皮，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柳如烟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贵妃娘娘言重了。往事已矣，末将早已忘却。如今末将只知效忠陛下，护卫江山，不敢有丝毫懈怠，亦不敢有任何他想。”
他这番话，既是撇清关系，也是警告。暗示自己现在唯一的立场是忠君爱国，让她别再来套近乎，玩那些虚的。
柳如烟被他这直白而冰冷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哀怨表情几乎有些维持不住。她勉强笑了笑，端起酒杯：“将军胸怀广阔，是如烟小气了。敬将军一杯，愿将军前程似锦。”
于轩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遥遥一碰，再次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柳如烟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离去，绯色的宫装裙摆划出一道优雅却带着落寞的弧线。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低语和探究的目光。显然，贵妃娘娘主动与这位边军将领搭话，而对方却反应冷淡，这足够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轩无视那些目光，重新坐回阴影里。他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旧情复燃？” 他内心嗤笑，“不，是旧恨重燃！柳如烟，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那身华丽的皮囊，和你那颗恶毒的心，一起剥开，公之于众！”
他需要力量，需要证据，需要能将她和她背后势力一击致命的资本。
“老黑，” 他在心中默念，“加快速度，我们需要更多能量，更多‘破烂’！”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腕间的手链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