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庆功宴设在华阳殿。
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殿内已是灯火通明。数十盏青铜仙鹤灯树矗立四周,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燃烧着,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檀香、烛火和食物香气的奢靡味道。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上繁复的彩绘藻井和穿梭其间的锦衣华服。
于轩穿着一身崭新的校尉礼服,深蓝色缎面在灯光下泛着幽光,领口和袖口的飞鱼纹饰是用银线密密绣成,比他平日那身硬邦邦的官服不知贵重多少倍。但这身行头此刻却像一副枷锁,勒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跟在引路太监身后,步履刻意放得沉重,模仿着记忆中边军老卒的步伐,内心却在疯狂刷屏:
“这地砖擦得比镜子还亮,走路都得小心滑倒!还有这蜡烛,烧的不是蜡,是钱吧?够边境弟兄们吃多少顿肉了!异界的能源危机看来是不存在的……”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殿门的下首,不算显眼,但足以让他将殿内的奢华尽收眼底。鎏金的柱子上盘绕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御座两旁摆着半人高的珊瑚树和晶莹剔透的琉璃屏风,就连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身上的衣料都比边境富户家的主子要好。
“腐败!赤裸裸的腐败!” 于轩面瘫着脸,内心痛心疾首,“这殿里随便扣点边角料下来,‘老黑’的能量都得‘叮叮’乱响!怪不得边境军饷老是拖欠,钱都用来搞这些面子工程了!”
宴会开始,繁琐的礼仪便如同潮水般涌来。皇帝未至,众臣需按品级肃立等候。于轩学着旁人的样子,微微躬身,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看似恭敬,内心早已跑偏:
“这姿势……怎么那么像我们那儿商场门口迎宾的?不对,迎宾的笑得比这真诚多了。现在这感觉,像是被罚站,还是穿着不合身盔甲被罚站。”
好不容易等到内侍尖细的嗓音高呼“陛下驾到”,满殿之人哗啦啦跪倒一片。于轩混在人群中,动作慢了半拍,赶紧有样学样地跪下,额头触碰到冰凉光滑的地面时,他忍不住吐槽:
“见个面而已,至于五体投地吗?这礼仪比我们特种部队敌前潜伏的伪装要求还苛刻!我在战场啃带血干粮、趴泥坑都比这自在!”
皇帝倒是颇为和蔼,说了些勉励的话,尤其提到了于轩在边境的“功绩”,虽然于轩觉得那点“功绩”跟原主姬轩遭遇的阴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随着皇帝一声“赐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宫女们如同穿花蝴蝶般,端着各式珍馐美馔鱼贯而入。于轩面前的黑漆小案几上,很快摆满了晶莹剔透的玉盘金碗,里面盛着他大多叫不出名字的菜肴。有的雕成龙凤形状,有的点缀着金箔,看起来精致得像艺术品。
“这玩意儿是吃的还是看的?” 于轩盯着面前一盘用萝卜雕成牡丹、中间点缀着疑似鱼籽的菜肴,内心无语,“热量够不够塞牙缝?摆盘的时间都够我在边境烤熟一只兔子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餐具。一双温润剔透的玉箸(筷子)摆在他面前,入手微凉,光滑得几乎抓不住。他习惯性地想用握军刺的手法去拿,却发现根本夹不起东西。
“靠!这玉筷子比敌军的长矛还难搞!” 他内心哀嚎,尝试了几次,那滑溜溜的鹌鹑蛋总是在最后关头从他筷子间溜走,掉回盘子里,发出轻微的“哒”声,引得邻座一位穿着华丽锦袍的贵族侧目,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于轩面不改色,心里却骂开了:“看什么看?有本事你用这玩意儿在战场上夹敌人首级!老子用手抓都比这利索!”
他开始深刻怀念边境军营的生活。大块烤得焦香的兽肉,直接上手撕扯;粗糙的黑面馍馍,沾着肉汤大口啃;甚至那带着血腥味的干粮,至少吃起来痛快,不用像现在这样,吃个饭跟做贼似的,还得时刻注意姿态。
就在他跟一颗龙眼大小的肉丸较劲时,意外发生了。他试图用玉箸将肉丸旁边的装饰菜叶拨开,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斟满酒的琥珀杯。
“哐当——”
清脆的玉器撞击声在于轩耳中不啻于惊雷。那杯价值不菲的御酒倾泻而出,澄黄的酒液如同恶作剧的小蛇,精准地泼洒在旁边那位贵族——刚才侧目看他的那位——华美的锦袍下摆上。那衣袍是雨过天青色的绸缎,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酒液迅速晕开,留下一大片深色的、刺眼的污渍。
那位贵族的脸色瞬间铁青,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拳。他猛地转头看向于轩,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皇帝面前又强自忍耐,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无妨。”
周围的谈笑声似乎停滞了一瞬,无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同情的、或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于轩心脏漏跳一拍,但常年刀头舔血练就的镇定让他迅速反应过来。他立刻站起身,朝着那位贵族的方向,学着之前看到的礼节,面无表情地拱手,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平稳:“末将粗鄙,不慎失手,冲撞了贵人,万望海涵。”
“海涵个屁!看你那眼神,恨不得把老子生吞了。” 内心却在狂笑,“啧,这料子看起来就不便宜,滑不留手,沾了酒颜色更深了……不知道‘老黑’收不收这种沾了酒的顶级丝绸?能量应该比破铁锅高吧?可惜,众目睽睽之下没法试验。”
他甚至恶意地揣测,这衣服洗一次得花多少银子,够买多少斤粮食。
那贵族见于轩态度“恭谨”,又是皇帝刚嘉奖过的边将,不好当场发作,只得铁青着脸,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摆了摆手,示意此事揭过。但他那不断抽搐的嘴角和死死攥住酒杯发白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这个小插曲让于轩更加如坐针毡。他重新坐下,感觉后背都沁出了一层细汗。接下来的时间,他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再闹出什么笑话。
“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新型酷刑!” 他内心疯狂吐槽,“精神高度紧张,肢体极度不协调,比被敌军小队围剿还累!至少被围剿了我还能痛快地杀出去,在这里,我连筷子都快不会用了!”
他看着舞池中翩跹起舞的宫廷舞姬,听着周围官员们文绉绉的互相吹捧,只觉得格格不入。那些优美的旋律在他听来软绵绵没有力气,那些华丽的辞藻在他感觉虚伪又空洞。
“还是边境好啊。” 他前所未有地怀念起那段日子,“虽然苦,虽然危险,但至少真实。兄弟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吹牛打屁,哪用管什么狗屁礼仪!老铁肯定喜欢那种氛围,耗子也能打听到最野的八卦,瘸叔还能悠悠地讲他的‘生存指南’……”
想到这里,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迅速恢复面瘫。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学着别人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酒液甘醇,带着花果香气,确实比边境的劣酒不知高到哪里去。
但他却品不出多少滋味。
“还是烧刀子和马奶酒够劲。”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满殿的奢华,最终落在那高踞御座、接受着众人敬酒的皇帝身上,内心一片冷然,“这金丝鸟笼一样的地方,果然不适合我。还是早点办完事,攒够能量,回我的‘破烂堆’里搞建设去吧。”
这场备受煎熬的宫廷盛宴,终于在一片“恭送陛下”的山呼声中结束了。于轩跟着人群走出华阳殿,夜风一吹,他才感觉那股无形的束缚稍稍松开。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宫殿,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结束了。下次再有这种‘酷刑’,得想办法‘病遁’才行。” 他摸了摸腕间的“老黑”,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凉,内心才重新踏实起来。
这京城,这皇宫,水太深,规矩太多。还是捡破烂更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