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的夜,并非纯粹的死寂。
蛙鸣、虫嘶、不知名野兽的远吠,与潮湿空气摩擦树叶的沙沙声交织,构成一片原始而充满野性的背景音。在这片喧嚣的黑暗里,张一凡如同一个脱离于外的幽灵,静立于一株高大巴西坚果树繁茂的树冠中,气息与周遭环境完美融为一体。
无形的神识随之展开,此刻,这无形的感知网络正牢牢笼罩着河面以及沿岸数公里的区域,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非自然声响,都难逃他的监控。
从玛瑙斯港那个走私团伙据点获取的零碎信息,经过他大脑的整合分析,已然勾勒出“伊甸”基地供应链的大致轮廓。这条通过内格罗河及其支流构建的隐秘水道,便是那魔窟输送“养料”与“工具”的生命线之一。
直接强攻未知的龙潭虎穴是下策,打草惊蛇更是愚蠢。张一凡选择了更狡猾,也更有效率的策略——化身毒刺,持续叮咬,让这头隐藏的怪兽感到疼痛、烦躁,直至被迫露出破绽。
他要让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对方尚未察觉时,便悄然互换。
第一次意外,发生在三天前的黄昏。
目标是一艘名为翠鸟号的中型快艇。根据情报,它负责运送一批对温度极其敏感的活性生物催化剂前往上游。这类试剂往往是基因工程的关键物料,一旦失活,足以拖延某个实验进程数日甚至更久。
张一凡没有动用飞剑,也没有施展任何超凡法术。他如同一个最老练的破坏者,选择了最朴素,也最难追查的方式。
他提前潜入水中,凭借对水流的精确感知和远超常人的闭气能力,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依约停泊在某处隐蔽河湾做短暂休整的翠鸟号。船底附着的水草与贝类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
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星辰之力,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快艇龙骨连接处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关键的焊缝位置,进行了一番修饰。他巧妙地扩大了原有的细微疲劳裂纹,并使其结构变得极其脆弱,却又不会立刻断裂。
计算好时间与水流冲击力后,他悄然退去。
几个小时后,当翠鸟号在夜色中加速驶入一段水流较为湍急的河道时,那块被动了手脚的船底板,在持续的水压与震动下,终于不堪重负。
“砰!”一声闷响,并非爆炸,而是金属撕裂的声音。冰冷的河水瞬间涌入船舱。
船上的人员顿时乱作一团。警报声、叫骂声、抽水机的轰鸣声响成一片。尽管船员奋力抢救,但裂口的位置刁钻,水量太大,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量货物,尤其是那几个标注着“低温恒温”的银色箱子被浑浊的河水浸泡。
当狼狈的“翠鸟号”勉强搁浅在浅滩时,那批价值不菲的催化剂已基本宣告报废。事后调查,只能归咎于“船体老旧,焊缝疲劳断裂”这种在亚马逊河上司空见惯的意外。
张一凡在远处用神识“看”着这一切,眼神冰冷无波。这只是个开始,一个试探性的问候。
第二次行动,目标是人。
阿里·索萨,混血儿,玛瑙斯地下世界的一个小有名气的掮客,暗地里为“伊甸”基地物色并运送一些“特殊”的物资和人员,偶尔也负责传递不太重要的信息。他是供应链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齿轮,知道一些内情,但又不至于重要到一旦失踪就立刻引发基地最高度警觉。
张一凡在玛瑙斯灯红酒绿与肮脏小巷交织的街区里,花了点时间找到了他的踪迹。
这天晚上,阿里刚刚在一家地下赌场赢了一笔小钱,志得意满地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歪歪斜斜地走向自己停在巷子里的老旧轿车。他丝毫没注意到,阴影中有一双眼睛早已锁定了他。
就在阿里掏出车钥匙,准备开车门的瞬间,旁边黑暗中猛地窜出两条人影,动作迅猛,直接用手臂锁住了他的脖颈,另一人则用一块沾满刺鼻气味的毛巾捂向他的口鼻。
标准的街头抢劫套路。
阿里惊恐地挣扎,但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哪里是这两个“专业”人士的对手。意识迅速模糊,最后看到的,是那个女伴尖叫着跑远的背影。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仓库的内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机油味。他被绑在一张坚固的铁椅上,嘴巴被胶带封住。
一个穿着兜帽衫、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桌上一些闪着寒光的工具——钳子、螺丝刀、手术刀……虽然普通,但在这种环境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阿里吓得浑身发抖,尿液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裆。
那个身影转过身,兜帽下的阴影掩盖了容貌,只有一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露在外面。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手术刀,走到阿里面前,冰凉的刀尖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
阿里疯狂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我问,你答。”兜帽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隐瞒,或者撒谎,一次一根手指。”
刀尖微微下压,一丝刺痛传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对阿里而言如同置身地狱。对方的问题精准而致命:基地常用的运输路线、不同级别物资的交接方式、几个外围联络点的位置、最近基地是否有什么异常动向……
在恐惧和精准的肉体痛苦双重压迫下,阿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知道的不多,但凡是知道的,几乎像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他甚至主动供出了两个和他平级的、也知道一些内情的联络人名字,只求能少受点罪。
当对方终于停下询问时,阿里已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和失禁的尿液浸透,精神几近崩溃。
张一凡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虽然层级不高,但足以让他对这条供应链的运作方式有了更细致的了解。他伸出手指,在阿里颈后某个穴位轻轻一按,后者立刻晕了过去。
地脉莲火一闪而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至于阿里·索萨这个人,他会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垃圾堆旁,除了身上多了些不明所以的淤青和一段模糊恐怖的记忆外,似乎什么都没少。
但他内心深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再也不敢接触任何与伊甸相关的事情。
张一凡站在仓库破败的窗口,神识感知着玛瑙斯城内几处与“伊甸”相关的据点。在他的感知中,那些地方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一些。巡逻的人多了,监控探头的角度也被调整,人员进出变得更加谨慎。
“蛇开始不安了。”他心中默念。这两起看似孤立的意外和抢劫,已经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引起了涟漪。
但他需要更大的动静,需要让对方明确感觉到,这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针对。他需要引出更有价值的舌头,最好是能接触到基地内部安防体系的人。
机会在五天后出现。
根据阿里提供的信息,并结合他自己的监视,张一凡锁定了一支即将出发的重要运输队。这支队伍运送的并非普通物资,而是用于维持基地内部某种高能耗设备运转的稀有同位素电源模块。这种东西体积不大,但价值极高,且极难获取,一旦损失,对基地的影响远非一批催化剂可比。
更重要的是,负责押运的,不再只是普通的武装护卫,而是一名叫做“雷索”的安保小队长,以及他麾下四名队员。根据气息判断,这五人都接受过初步的基因强化,虽然远不如汉堡基地那些核心改造战士,但比普通人要强大得多,装备也更精良。雷索本人,更是透着一股经历过严格训练的沉稳与悍勇。
这支队伍,正是张一凡理想的目标。
他提前一天便潜入运输队必经的一段河道密林。这里地势险要,河道狭窄,水流湍急,两岸是茂密得难以穿越的原始丛林,是设置伏击的理想地点。
他没有布置复杂的陷阱,那容易留下痕迹。他选择依靠自身的力量和环境。
行动日,天空阴沉,酝酿着一场热带暴雨。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运输队乘坐的是一艘经过改装、马力强劲的浅水突击艇,船体加装了轻质装甲,船头架着一挺重机枪。
雷索站在船头,戴着遮阳镜,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岸的丛林。他肌肉贲张,穿着战术背心,裸露的手臂上布满疤痕,透露着久经沙场的戾气。他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作为一名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的老兵,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都打起精神!这段河道不太平!”他通过耳麦低吼。
突击艇轰鸣着破开浑浊的河水,驶入那段狭窄河道。
就在船体行至河道最窄处时,异变陡生!
“轰隆!!!”
左侧岸上,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巨大的树干带着万钧之势,裹挟着无数枝叶,如同一条咆哮的土龙,朝着河中的突击艇猛砸下来!
这自然不是天灾。张一凡潜伏在远处,只是隔空弹出了一缕凝练的星辰剑罡,精准地切断了巨树内部早已被虫蛀空的关键支撑点。
“规避!左满舵!”雷索瞳孔骤缩,嘶声怒吼。
驾驶员拼命转动方向盘,引擎发出过载的咆哮。突击艇险之又险地向着右侧急转,堪堪避开了树干最致命的砸击范围。
但巨树落水激起的滔天巨浪和无数碎裂的枝干,依旧如同炮弹般轰击在船体上。
“砰!砰!砰!” 船身剧烈摇晃,装甲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一名站在船舷边的队员猝不及防,直接被一根飞来的粗壮树枝撞中胸口,惨叫着跌入汹涌的河水之中,瞬间被浑浊的激流吞没。
“稳住!开枪警戒!”雷索一边稳住身形,一边端起手中的突击步枪,朝着两岸丛林可能藏匿敌人的方向疯狂扫射。其他三名队员也纷纷开火,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出,打得枝叶纷飞,木屑四溅。
然而,除了枪声和河流的咆哮,再无任何回应。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巨树和扫射吸引时,一道淡金色的、细如发丝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水蛇,悄无声息地贴着水面,瞬间绕到了突击艇的尾部。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船尾的主推进器螺旋桨轴,被那缕流光精准地切断!
引擎发出空转的悲鸣,随后冒起黑烟,彻底熄火。失去动力的突击艇,立刻变成了河面上随波逐流的靶子,被湍急的水流推着,狠狠撞向右侧岸边一块巨大的礁石。
“咚!!” 剧烈的碰撞让船上所有人都东倒西歪。
“发动机故障!我们失去动力了!”驾驶员惊恐地报告。
雷索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是傻子,巨树倒塌可能是巧合,但推进器同时被精准破坏,这绝对是人为的伏击!
“弃船!带上货物,上岸建立防御!”他当机立断,一把抓起那个装着同位素模块的沉重金属箱。
剩下的三名队员反应迅速,两人持枪警戒后方和侧翼,一人协助雷索搬运箱子,狼狈地跳下搁浅的突击艇,涉水冲向泥泞的河岸。
他们的战术动作不可谓不专业,登陆后立刻寻找掩体,枪口指向各个可能来袭的方向。
但他们面对的,是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存在。
就在他们脚刚踏上岸边的软泥,精神因紧张而高度集中的刹那——
“嗤!嗤!嗤!”
三声几乎重叠的轻微破空声响起。
那三名负责警戒的队员,持枪的手臂同时一麻,仿佛被高速飞行的毒蜂蜇中。他们惊愕地低头,只见手臂肘关节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血孔,深可见骨,精准地切断了控制手指运动的肌腱和神经!
剧痛传来,他们手中的枪械再也握持不住,叮当掉落在地。
“呃啊!” 痛苦的闷哼声刚刚出口。
那道致命的淡金流光再次闪现,如同鬼魅般在他们脖颈间轻盈掠过。
三名队员的身体猛地僵住,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咽喉处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红线。
从弃船到三名队员毙命,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雷索刚刚把金属箱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后面,拔出自己的手枪,转身就看到这令他亡魂大冒的一幕。
他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知道,这次遇到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对手,甚至是……那些基地里流传的,关于“非人”存在的传说!
他背靠着一棵大树,举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冷汗浸透了战术背心。
“谁?!出来!”他嘶哑地吼道,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河流不间断的咆哮。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侧后方灌木丛似乎动了一下!
几乎是本能,他调转枪口,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打得灌木枝叶乱飞。
也就在他开枪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他视线的绝对盲区——头顶的树冠中,悄无声息地飘落。
张一凡甚至没有动用鱼肠剑。他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雷索身后,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微弱的星辉,快如闪电般点向雷索后颈的风池穴与身柱穴!
雷索毕竟是经过强化的战士,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在最后一刻感到了致命的危机!他猛地向前扑倒,同时试图扭身反击。
然而,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张一凡的手指,如同未卜先知,在他扑倒的轨迹上等着他。
“噗!噗!”
两声沉闷的点击声。
雷索只觉得两股冰冷尖锐的力量瞬间侵入体内,如同铁钉般楔入他的脊椎神经丛!他全身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庞大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摔在泥地里,除了眼球还能惊恐地转动,连一根小指头都无法动弹。
张一凡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静地注视着他充满恐惧与难以置信的眼睛。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张一凡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落在雷索耳中,却比亚马逊最毒的蛇信还要冰冷。
他伸出手,按在雷索的额头。这一次,他需要更精细地操作,从这个经过一定抗审讯训练、意志显然比阿里·索萨坚定得多的改造战士脑中,撬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星辰之力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微芒,如同最精密的手术探针,缓缓渗入雷索的识海。
雷索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眼球上翻,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基因强化带来了一定的精神抗性,但在筑基期修士的神识碾压下,这点抗性如同纸糊的堤坝。
信息碎片,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痛苦与恐惧烙印,被强行抽取出来:
瀑布……轰鸣的水幕后面……岩壁是假的……识别……声音与生命体征同步验证……
三层……螺旋向下……外围警戒……内部研究区……最下层……禁区……‘博士’……只在下面……
‘天神之怒’……怪物……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像看食物……速度……力量……不怕子弹……有……有特殊能力……像……像野兽……又像机器……
地图……模糊……通道很多……有陷阱……毒气……能量场……
过程并不轻松,雷索的大脑出于保护机制,数次濒临崩溃边缘,一些记忆区域更是布满了防御性的精神乱流。张一凡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同在雷区中穿行,避免信息彻底损毁。
足足过了一刻钟,张一凡才缓缓收回手,眉头微蹙。获取的信息比他预想的要多,但也更加零碎和模糊,尤其是关于基地内部结构和“天神之怒”的具体情况,大多是一些感官印象和恐惧碎片,缺乏系统性的认知。
不过,关于入口的精确伪装方式,以及基地大致分为三层的轮廓,算是比较清晰的收获。
雷索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口角流涎,显然神识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即便能活下来,也基本成了白痴。
张一凡站起身,看了一眼那个装着同位素模块的金属箱,没有去动它。留下这个诱饵,或许能引来更大的鱼。
他目光扫过地上四具尸体,以及那艘搁浅的突击艇。地脉莲火再次无声燃起,苍白色的火焰温柔地舔舐过一切,将所有的痕迹,连同那艘突击艇的残骸,一同化为虚无,仿佛这支运输队从未在这段河道出现过。
只有那个金属箱,孤零零地留在岩石上,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搜寻者。
做完这一切,张一凡的身影再次融入无边无际的雨林阴影之中。
伊甸基地现在一定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供应链被连续打击,一支重要运输队连同小队长神秘失踪,对方不可能再无动于衷。
蛇已被惊动,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猎人,已经获得了下一步行动的关键钥匙。
是时候,
去亲自敲一敲那扇隐藏在瀑布之后的,
地狱之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