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器械，沾染着血迹的纱布，还有……男人那因为愤怒和伤痛，而微微起伏的、宽阔的后背。
这就是慕清颜眼前的全部世界。
傅云霆的“惩罚”，像一把无形的、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的心脏。
让她所有的愧疚、自责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都无所遁形。
他说得对。
这个伤口，是因为她而裂开的。
她犯下的错，理应由她亲手弥补。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压回心底。
她重新戴上无菌手套，拿起沾着消毒液的棉球，再一次，开始为他处理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一次，她的动作，比上一次，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
仿佛，她处理的，不仅仅是他的伤口。
更是在修复，那道因为她，而出现在两人之间的，信任的裂痕。
傅云霆趴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他只是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任由她在自己背后“为所欲为”。
但那紧绷的、如同岩石般的背部肌肉，却泄露了他此刻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
当慕清颜用镊子，夹着棉球，探入他那最深的、刚刚缝合又再次崩裂的伤口时。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是从胸腔最深处发出的闷哼，泄露了出来。
那声音，带着一丝脆弱，和无法掩饰的痛楚。
慕清颜的心，也跟着，狠狠地一揪。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很疼吗？”
“……”
回答她的，是沉默。
慕清颜咬了咬唇，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一种近乎哄劝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气，轻声说道：
“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这次……我保证，会非常非常轻。”
她的呼吸，温热而轻柔，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傅云霆的耳廓。
带来一阵，酥麻的、奇异的痒意。
让傅云霆那因为剧痛而紧绷的身体，竟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
他依旧没有说话。
但他那紧攥着的拳头，却在慕清颜的安抚下，缓缓地，松开了。
慕清颜见状，心中稍定。
她重新开始手上的动作。
清洗，消毒，然后是……最困难的，重新缝合。
穿针，引线。
她的指尖，捏着那根闪着寒光的缝合针，悬在他的伤口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怕。
不是怕血，也不是怕缝合。
而是怕……再弄疼他。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
傅云霆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查到的那份卷宗……”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
“都……看到了？”
慕清颜的心，猛地一滞。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那场，只有他一个幸存者的，血色伏击战。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傅云霆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十八岁。跟着我的班长，还有八个兄弟，一起去边境，堵一伙带了重武器的毒贩。”
“我们……被出卖了。”
“对方，有一个排的兵力。而我们，只有十个人。”
“我的班长，为了掩护我，用身体，给我挡了三枪……”
“我的兄弟们，一个个，都在我面前倒下……”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说得很平静。
但慕清颜，却能从那平静的语调之下，感受到，那如同炼狱般的，刻骨铭心的痛苦与仇恨。
她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握着缝合针的手，也开始颤抖。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
傅云霆突然，又笑了。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所以，你看。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个扫把星。”
“所有跟在我身边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慕清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又酸，又涨，又疼。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孤独的灵魂。
他也……害怕啊。
害怕自己，会像当年的那些战友一样，因为他，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那些霸道的命令，那些冰冷的警告，那些所谓的“累赘”论，原来……都他妈是狗屁！
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最笨拙、最别扭的方式，在……保护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慕清颜的理智。
她扔掉手中的缝合针。
然后，俯下身。
在傅云霆震惊的、不敢置信的感觉中。
她伸出双臂，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从背后，环住了他那伤痕累累的、宽阔的身体。
她将自己的脸，贴在他那没有受伤的、依旧滚烫的肩胛骨上。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闭嘴。”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你不是扫把星。你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