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尿了床,炕席湿了一大片。
慕晴蹲在地上擦,江砚洲一声不吭接过抹布,蹲到另一边拧干。灶上的小米粥咕嘟冒泡,他边擦边说:“你一个人撑这半年,不光是带娃,还把糖摊做成了气候。可咱们不能总靠‘口口相传’,得有个名号。”
慕晴手一顿,抬头看他:“啥意思?”
“现在政策松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旧报纸,边角卷着,字都磨糊了,“镇上有人注册商标,个体户也能办执照。名字……就叫‘晴砚’吧。”
她愣住:“晴……砚?”
“你的‘晴’,我的‘砚’。”他耳尖有点红,“别人听着是品牌,咱自己知道,是两个人的日子。”
她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笑出声:“哎哟,军校真没白上,现在说话都带糖精味儿了。”
江安在旁边啃糖块,闻言抬头:“娘,你们又黏糊是不是?我警告你们啊,别当着我面亲嘴,影响食欲。”
江砚洲瞪他一眼:“吃饭闭嘴。”
慕晴站起身,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一排晾着的养生糖整齐码在竹筛上,琥珀色的糖块透亮,闻着有股淡淡的蜜香。她夹起一块,对着光看了看:“叫‘晴砚’倒是顺口,可光有名字不行,还得有样子。”
“啥样子?”江安凑过来。
“就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家的糖。”她拿过纸笔,在炕桌上画,“不能太花哨,七十年代谁看洋玩意儿?但也不能太土,不然显得像村头杂货铺赠品。”
江安扒着桌子看她涂涂改改:“娘,画个太阳吧!你做的糖就像太阳一样甜!”
江悦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辣糖爹……”
慕晴灵机一动,在“晴砚”两个字旁边勾了个小四合院,再绕上一株藤蔓,底下画了几块糖。“这是咱家院子,藤是蜜薯秧,糖是产出——简单,好记。”
江砚洲凑过来看了会儿,点头:“行,就这个。”
“背面还得印一行字。”她想了想,“‘岁岁平安’。”
“这四个字吉利。”江砚洲低声说,“也……像你说的话。”
她扭头看他:“我成天说啥了?”
“你说‘老天爷缺德’,说完又补一句‘但咱岁岁平安’。”他嘴角微扬,“每次你这么念叨,我就觉得,好像真能平安。”
她怔了一下,随即摆手:“少来这套温情牌,小心我收你咨询费。”
第二天一早,她把帮忙的几个军嫂全叫来了。
张嫂进门就嚷:“晴晴,今儿咋突然召集人?是不是要发奖金?”
“比奖金重要。”慕晴搬出三只瓷碗,分别装了蜂蜜、枸杞粉、红枣粉,“以后咱们的养生糖,配料按这个比例来。多一勺少一勺都不行。”
李嫂端起一碗闻了闻:“你这配比咋定的?凭手感?”
“祖传秘方。”她眨眨眼,“天机不可泄露。”
其实她是用空间里的灵泉水调了基础浆料,连夜灌进小玻璃瓶,每批统一兑水稀释。外人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这糖回甘持久,吃了精神头足。
她拿出一张纸贴在墙上:“以后三条规矩——手清、锅清、料清。每天出多少包,留两包样,登记在本子上。谁偷工减料,罚扫厕所一周。”
张嫂笑出声:“你还真当大掌柜了?”
“不当不行。”她拍拍手,“现在叫‘晴砚’了,不是路边摊了。咱们得对得起这名字。”
江砚洲下班回来时,正看见她在煤油灯下记账。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日期、出货量、留样编号,连天气都标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半天,走过去揉她脑袋:“我媳妇现在像个正规军了。”
“少套近乎。”她躲开,“你今天锅都没刷,想逃?”
“我没逃。”他脱了军装外套搭椅背上,“我是来汇报工作的。”
“啥工作?”
“刚才队长来家属院查岗,看见你墙上的样品袋,问这是啥。”
“你咋说的?”
“我说是我爱人做的养生糖,食材都是自家种的,补气养神,孩子老人吃了都说好。”他顿了顿,“他还尝了一块。”
“然后呢?”
“他说味道不错,还能带动军嫂就业,是好事。”江砚洲看着她,“临走说了句——以后有机会,可以往市里推广,部队也跟着沾光。”
慕晴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啦声。
“真的?领导真这么说?”
“嗯。”
她原地转了半圈,忽然扑上去抱住他脖子:“江砚洲!咱的品牌被官方认证了!”
他被撞得后退一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耳朵红得快滴血。但她已经松开他,蹦到墙边一把撕下那张草图,举起来左看右看:“明天我就去镇工商所!我要注册!我要印包装!我要让十里八村都知道‘晴砚’!”
江安从里屋探出头:“娘,你疯了?”
“我没疯!”她转身冲他笑,“你娘我要起飞了!”
江砚洲靠着桌子站着,看着她眼睛亮得吓人。她以前也笑,但大多是皮笑肉不笑,嘴上喊着“躺平”,背地里拼命。可现在不一样,她是真的高兴,是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事的高兴。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名字是你起的,路是你走的。我只是……站你身后。”
她往后靠了靠,头抵着他肩膀:“那你可得站稳了,别拖我后腿。”
“不会。”他说,“我以后休假就帮你熬糖。”
“先学会火候再说。”她扭头瞥他,“上次那锅黑炭到现在还在后院堆着呢。”
他咳了一声:“那是意外。”
“意外多了就是常态。”她拍拍他手,“不过嘛……念你今日立功,今晚免你刷锅。”
“那谁刷?”
“我自己。”她抽出身,拎起抹布,“毕竟‘晴砚’老板娘,也得以身作则。”
他没动,就那么看着她弯腰收拾灶台,蓝布衫洗得发白,手腕上的银镯偶尔闪过一道微光。阳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
她忽然回头:“你看啥呢?”
“看你。”他老实答。
“再看收费。”她扬了扬手里的抹布,“第一眼免费,第二眼十斤红薯。”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那我赊着,等发工资还你。”
“赖账惯了。”她嘴上嫌弃,却没挣开。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江砚洲侧躺着看她:“又想啥呢?”
“我在想包装纸。”她睁着眼,“得印防伪标记,不然肯定有人仿。要不要加个暗纹?或者……搞个限量版?”
“你想多了。”他伸手把她乱动的胳膊按回被窝,“先能把工商所那一关过了再说。”
“那倒是。”她闭眼,“不过你说,咱这糖,以后能卖到省城不?”
“能。”他说,“只要你还想往前走,就能。”
她嘴角翘了翘,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她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江砚洲把一个布包塞给她。
“啥?”她打开一看,是几张表格和一份手写说明。
“我去问了镇上干事,填表要注意啥。”他说,“还有,带上样品,越多越好。”
她抬头看他:“你啥时候去打听的?”
“昨天下班路上。”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江砚洲,你真是个宝。”
他愣住,脸瞬间涨红,抬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像是被烫到了。
她笑着往外走:“等我好消息!”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出院门,阳光洒在她背上,像披了层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军装袖口,那里有一根不属于他的黑色发丝,昨天她蹭上去的。
他没剪,也没摘。
转身回屋,拿起锅铲开始刷锅。
水哗哗流着,他小声嘀咕:“十斤红薯……我攒三个月工资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