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翻身下炕,脚一沾地就听见堂屋木板“嘎吱”响了一声。她瞥了眼江砚洲,人已经坐起来了,正低着头系鞋带,动作慢得像在数绳子有几股。
她故意咳嗽两声:“江队,昨晚睡得可好?我这炕热不热乎?”
他头也不抬:“还行。”
“哎哟,还行?”她拎起自己那床蓝布被抖了抖,“昨儿谁半夜把被子卷走一半,差点把我冻成冰棍?”
他手指顿了顿,耳根有点发红,但嘴上还是硬:“你盖着两层。”
“对啊,”她把被子往他头上一甩,“一层是你的,一层是拆你大衣塞进去的——江队,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冷就直说,装什么烈士?”
他没回话,只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边角压得一丝不苟,像在叠枪套。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去灶台边掀锅盖。锅里是昨晚剩的小米粥,烧糊了一圈,黑乎乎贴着锅底。她舀了一碗递过去:“来,专为你熬的,焦香型,补运气。”
他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眉头都没皱:“够咸。”
她差点呛着:“你还真喝得下去?”
他把碗放下,军装一拉,扛起锄头就往外走,临出门才丢下一句:“晌午回来吃饭。”
她愣了下,随即笑出梨涡:“哟,这就默认我是你伙头军了?”
门“砰”地关上,她听见外面脚步声走远,低头一看,自己那只补丁布包还搁在门槛边,夹层鼓鼓囊囊——她昨晚从空间摸了两块压缩饼干塞进去,顺手还塞了个熟透的蜜薯。
她拍了拍包,嘀咕:“行吧,老娘不光管饭,还管后勤。”
太阳爬高了,村里人陆续出门干活。慕晴挎着篮子往菜园走,路过村口水井时,正碰上柳金花带着几个媳妇子在洗衣服。
柳金花一眼看见她,手里的棒槌往盆沿上一磕:“哟,这不是昨儿烧了房今儿就住进江家的慕晴嘛?”
旁边一个矮胖妇人捂嘴笑:“人家命好,火都烧不着她。”
慕晴停下脚步,把篮子往肩上一甩:“是啊,我男人家,我不住住哪?难不成睡猪圈?”
柳金花冷笑:“你男人?谁承认了?江队可没贴告示。”
“不用贴。”她歪头一笑,“他昨儿半夜给我塞棉絮,今早还让我做饭——你说,这算不算过门?”
“呸!”柳金花站起来,手叉腰,“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他倒霉三年,你一来就转运?怕不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
慕晴眨眨眼:“你说对了。”
众人一愣。
“我使的是——”她从篮子里掏出个红艳艳的草莓,“反季草莓,江家祖坟冒青烟,结的。”
“你胡扯!”柳金花一把抢过草莓,“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草莓?你偷的吧?”
“偷?”她冷笑,“你家地里能长出这个?你家猪圈能结这个?”
“你——”
“还是说,”她逼近一步,声音不高,“你嫉妒我男人肯给我塞棉絮,不肯给你递棒槌?”
围观的人哄笑起来。
柳金花脸涨得通红,把草莓往地上一摔:“邪门歪道!你等着,公社迟早查你!”
慕晴蹲下身,慢悠悠捡起草莓,吹了吹灰,咬了一口:“哎哟,甜死了——江队说了,只要我不偷公家粮,爱种啥种啥。”
她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江砚洲扛着锄头从坡上走下来,军装笔挺,肩线平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走近了,眼神冷得能刮下一层霜。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他径直走到慕晴身边,看都没看柳金花一眼,只低头问:“篮子重不重?”
她晃了晃:“轻得很,就几个萝卜。”
他嗯了声,这才转过脸,目光扫过去:“她种的草莓,有问题?”
柳金花僵住:“我、我没说……”
“她说我使邪术。”慕晴笑嘻嘻接话。
江砚洲眉头一压,声音不高,却像刀切豆腐:“她种她的地,你洗你的衣。管得着吗?”
“我……”
“她配不配当江家的人,”他站在慕晴身侧,肩背挺直,一字一句,“我说了算。”
空气一下子静了。
有人低头搓衣服,有人假装拧水,连柳金花都张着嘴说不出话。
他没再看任何人,只对慕晴说:“走,回家。”
她笑嘻嘻跟上:“哎,江队,我还没摘完菜呢。”
“晚上再摘。”
“那可不行,晚上我要做红烧肉。”
他脚步一顿。
她扬声喊:“江哥!晚上吃红烧肉啊!”
他背对着她站着,肩膀绷了一下,才淡淡回了一句:“好,就吃这个。”
她咧嘴一笑,提着篮子蹦蹦跳跳走了。
身后,柳金花气得直跺脚:“他疯了!为了个村姑当众护短?”
没人接话。
江砚洲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慕晴的背影拐过田埂,他才转身往民兵队走。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是昨夜他从炕席下捡到的,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写着“美军空投,专治倒霉”。
他捏了捏,没拿出来,只把纸往里推了推。
慕晴回到菜园,蹲在地里拔萝卜,从空间夹层摸出一颗蜜薯,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
她小声嘀咕:“这破系统,我都没笑,它咋又热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江砚洲的喊声:“慕晴——红薯留一半,喂马!”
她抬头,看见他站在田埂上,阳光照在军装肩章上,闪了一下。
她咧嘴,高声回:“好嘞,江哥!”
风把声音送得很远。
她低头继续拔萝卜,手腕上的银镯贴着皮肤,温温的,像有人悄悄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