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江悦就趴在窗台上喊:“娘!赵干事来了!”
慕晴正把铁盒里的糖往布包里装,听见这话手一抖,差点把盖子摔地上。她探头往外看,果不其然,赵干事穿着那身灰不溜秋的干部服,背着手站在院门口,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家灶台方向。
“又来查我?”她冷笑一声,顺手把布包往怀里一揣,“我还怕你不成。”
她推开门走出去,脸上挂着笑:“赵干事今儿起得早啊,是来领养生糖的吗?昨儿不是说好给您爱人带一份?”
赵干事冷着脸:“少打马虎眼。我听说你搞什么副业,还摆摊卖东西?这可是违反政策的事!”
“副业?”慕晴眨眨眼,“您可别吓我。我家孩子小,身子弱,我天天熬点补身子的糖块给她吃,怎么就成了副业了?”
她转身抱起江悦,掀开她的小嘴给赵干事看:“您瞧,这牙都还没长齐呢,能做生意?再说,这糖是我用家里红枣蜂蜜做的,没花公家一粒米,没占集体一分钱。”
赵干事脸色僵了僵,目光扫过屋里桌上还放着的陶罐,伸手就要去拿。
“哎哟!”慕晴立马挡在前头,“这可是给孩子留的,您要是真想看,我给您倒点热水冲一块尝尝?听说您爱人常年咳嗽,正好对症。”
旁边李嫂和张嫂也凑上来,一人一句帮腔。
“就是,赵干事您可不能冤枉人,我们这些军属都吃了,谁不是吃完腿脚暖和、夜里睡得香?”
“我家那个开拖拉机的,前两天吃了两块,说手都不抖了!要不是慕晴做不多,我都想让他天天揣兜里。”
赵干事被围在中间,话都说不利索。他本想找个由头发难,结果人家一口一个“补身子”“治咳嗽”,连孩子都拿出来当证据,他再闹下去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最后他只憋出一句:“……暂时观察,不准扩大规模!更不准搞投机倒把!”
说完转身走了,背影还挺硬气。
慕晴看着他走远,吐了吐舌头:“观察?我看你是馋了不敢承认吧。”
李嫂哈哈大笑:“晴晴,你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
张嫂拍拍她肩膀:“别理他,咱们按计划来,今天镇上赶集,正是时候。”
三人收拾停当,慕晴背上竹篓,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块养生糖,每块都裹着糯米纸,干干净净。江安挎着个小篮子走在前头,江悦被她背在身后,小脑袋一晃一晃。
“娘,我能收钱吗?”江安回头问。
“当然能。”慕晴摸了摸他脑袋,“等会儿客人买了,你负责找零,记住了?”
“记住了!一块五毛,收两块,找五毛!”
“聪明。”她笑着捏他脸。
镇上集市早就热闹起来。卖菜的、卖鸡蛋的、修鞋的吆喝声不断。她们在卖杂货的老王摊子旁边找了块空地,铺上一块旧布,把糖一块块摆出来。
李嫂嗓门最大,直接站上去喊:“来来来!养生糖!补气血、暖身子、吃了干活有劲儿!免费试吃啊!”
立刻有人围过来。
“啥糖这么神?”
“蜂蜜做的?那可金贵。”
慕晴笑着夹起一块递给个老大爷:“您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老头咬了一口,眯起眼:“嗯……甜是甜,还不齁,还有股香味儿。”
“那是灵泉熏过的核桃仁。”慕晴随口编,“我家祖传方子,专治手脚冰凉、腰酸背痛。”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马上问:“我男人老寒腿,能吃吗?”
“咋不能?”她把江悦往前一送,“您看我闺女才两岁就吃上了,一点事儿没有。大人小孩都能吃,暖胃又暖心。”
那女人立马掏钱:“给我来三块!”
第一笔生意成了。
江安赶紧接过钱,认真数了数,找了五毛零头,还鞠了一躬:“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众人哄笑。
张嫂趁机递糖给几个站岗回来的民兵:“兄弟们辛苦了,尝尝暖暖身子。”
那些人本来冷得缩脖子,吃了一块后脸色都变了。
“这玩意儿真行!我这手刚才僵得跟木头似的,现在居然热乎了!”
“给我来五块!”
“我也要!”
一下子卖出二十多块,收了六块八毛钱。
慕晴低头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纸币,心跳快了几拍。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靠自己挣的钱。
不是偷鸡摸狗,不是委屈求全,是堂堂正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抬头看向江安,孩子正咧着嘴数钱,脸上全是骄傲。江悦在她背上咯咯笑,小手抓着一块糖不肯撒手。
李嫂一拍大腿:“晴晴,你这生意稳了!以后每周都来,我帮你守摊!”
“我也可以!”张嫂抢着说,“我家那个说了,要是天天能吃到这个,愿意提前交一个月伙食费!”
慕晴笑着摇头:“现在还做不多,一天也就三十来块。但我打算慢慢加量,到时候……”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光:“你们谁想来帮忙,我给开工钱。”
两人眼睛瞬间亮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供销社的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赵干事的女儿昨晚咳了一夜,早上差点喘不上气。”
“他老婆急得直哭,到处找偏方。”
慕晴心里一动,低声对李嫂说:“你悄悄去趟供销社门口,大声说‘养生糖止咳’,不用提我名字。”
李嫂秒懂,扭头就走。
不到半个钟头,真有人打听过来。
“你们这糖……真能治咳嗽?”
“不能治病。”慕晴态度端正,“但润肺暖身,缓解症状还是有的。体寒咳嗽的人吃了最管用。”
那人犹豫了一下,买走五块。
太阳偏西,糖卖光了。
她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江安一路念叨:“娘,明天还能来吗?我今天收了十七次钱!”
“能。”她把布包紧紧搂在怀里,“只要有人买,咱们就一直卖。”
路上经过一片田埂,江悦突然伸手一指:“娘!星星!”
慕晴抬头,天边刚露出一颗亮晶晶的星子。
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银镯。
温的。
回到家,她把六块八毛钱平铺在灯下,一张一张数。江安蹲在旁边看得入迷,江悦趴在桌上伸手想抓。
“别碰!”母子俩同时出声,然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她把钱压进针线盒底下,转头看见墙角的陶罐。
明天能做六十块。
后天可以试试加点桂圆。
再往后……或许真能雇几个人,租个固定摊位。
她刚想到这儿,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砚洲扛着枪走进来,风尘仆仆,却一眼看见桌上空了的铁盒。
他放下枪,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赚了多少?”
“六块八。”她仰头笑,“第一桶金。”
他点点头,忽然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江砚洲!”她惊叫,“放我下来!”
他不理,抱着她转了个圈,声音低低的:“我媳妇厉害。”
她捶他肩膀:“快放我!江安江悦还在呢!”
他放下她,耳尖红得藏不住,转身去厨房烧水。
她站在原地喘气,嘴角压都压不住。
片刻后,他端出一碗热水,递给她:“喝点,歇会儿。”
她接过碗,忽然说:“我想把产量提上去。”
“嗯。”
“可能会请李嫂她们帮忙。”
“该请。”
“要是有人再拦呢?”
他抬眼看她,目光沉静:“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一分一毫。”
她低头吹了吹水面,轻声说:“我不是怕他们拦。”
“我是怕……做得不够快,不够多,对不起这些等着吃它的人。”
屋外月光照进来,洒在空铁盒上,亮了一片。
她把碗放在桌上,站起来走向陶罐。
明天还要早起。
火塘里的柴噼啪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