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把针线盒往灶台上一搁,布包夹层里那件半成品花褂子露了半截边。她瞅了眼,撇嘴:“昨儿还说要亲手缝,结果人一早就溜了,连个影儿都不见。”
灶台边压着张纸条,字迹硬邦邦的,跟江砚洲本人一样不讲情面:“今日巡田,勿等。”
她哼了声,把纸条捏成团,扔进灶膛。火苗“呼”地窜起来,烧得干脆。
“勿等?谁稀罕等你。”她嘴里嘀咕着,脚底下却已经蹽出门,挎上篮子往村外走,“我还能饿着自己不成?田里有的是活,不差你一个巡田的。”
秋阳刚起,田埂上还浮着一层薄露水。她踩过去,鞋底沾得湿漉漉的,裤脚蹭着草尖,刷刷地响。远处一排人正弯腰拔稗子,江砚洲站在田头,军装袖子卷到胳膊肘,手里拎着把锄头,正低头看地。
她悄悄摸出一根细长的草茎,在手里搓了两下,瞄准他后颈一甩。
草茎“啪”地弹在江砚洲脖子上,他猛地一抖,回头。
慕晴立刻低头装模作样拔草,肩膀耸着,憋笑憋得手都在抖。
“有虫?”他问,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嗯!”她点头,一脸正经,“毒的,会钻耳朵。”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说话,转身慢悠悠蹲下,掐了根狗尾草,两指一拧,草茎折断,开始编。
她偷瞄一眼,心说这人怎么跟没事人一样?昨儿她亲他脸的事儿,难道就这么翻篇了?
她不甘心,又甩了根草过去,这次打在他手背上。
他抬眼,眼神沉了沉,还是没凶她。
“再闹,”他低声道,“把你扔田沟里。”
“你敢?”她立马站起来,叉腰,“我可是你未婚妻!全村都认的!”
他没接话,低头继续编草绳,手指利落,一圈一圈绕得紧实。
她瞅着他那副镇定样就来气,干脆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江大队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拿捏?”
他抬眼,目光从她脚尖一路扫上来,停在她脸上。
那一眼,看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下一秒,他手腕一翻,草绳编好了,顺势一捞,轻轻套在她手腕上。
“媳妇,”他声音压得低,像从喉咙里滚出来,“跑不了啦。”
她脑子“嗡”一下,脸腾地烧起来。
“谁是你媳妇!”她猛地抽手,草绳却缠得巧,越挣越紧,“你——你别乱叫!”
“乱叫?”他反手又拉了下绳头,草结收紧,把她手腕往自己方向带了带,“你亲我那下,不算数?”
她瞪大眼:“你……你记得?”
“嗯。”他点头,耳尖泛红,但眼神没躲,“糖都甜到心口了,能不记得?”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想骂他缺心眼,又想笑,最后只能低头看腕上那根草绳,绿油油的,编得还挺好看。
“你这人,”她小声嘀咕,“蔫坏。”
他没接话,却抬手把她歪了的草帽扶正,指尖擦过她额角,温温的。
她没躲。
两人就这么僵着,一个低着头编草绳,一个红着脸不说话。田埂上风一吹,稻穗沙沙响,像在笑。
远处有人喊:“江队长!队里通知,晌午开社员会!”
江砚洲“嗯”了一声,没动。
那人走远了,慕晴才小声问:“你昨儿……是不是故意躲我?”
“不是。”他答得快。
“那你为啥留纸条就走?”
“怕你……嫌我笨。”他顿了顿,“不会说好听的,只会干。”
她心里一软,差点脱口说“我不嫌”,又猛地收住。
“那你现在会说了?”她扬眉,“‘媳妇’叫得挺顺嘴啊。”
他不吭声,只低头看她手腕,忽然伸手,把草绳又绕了一圈,打了个死结。
“结了。”他说,“解不开。”
“谁要跟你解!”她甩手,“我回家了,晒得脑仁疼。”
她说走就走,篮子一挎,转身就往村口走。
走了两步,发现手被拽住了。
回头一看,江砚洲还抓着草绳另一头,像牵着根看不见的线。
“松手!”她瞪他。
他不松,反而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拉近半步。
“日头毒。”他声音低,“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挣扎,“我自己能走!”
“嗯。”他应了,却还是跟着她走,一步不落,手里的草绳始终没松。
她走快,他也快;她停,他也停。
“你干嘛?”她回头凶他。
“巡田。”他面不改色,“顺路。”
“你昨儿巡的是北坡,今儿怎么往南走?”
“换路线了。”
“撒谎!”她气笑了,“你就是盯着我!”
他不否认,只默默把草绳往袖子里塞了塞,免得被人看见。
快到村口时,她忽然觉得腕子一热。
银镯贴着皮肤,微微发烫,像被阳光晒透的玉石。她低头一看,草绳底下,镯子闪过一道极淡的光,转瞬即逝。
她心头一跳。
空间……在回应她?
她没多想,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又甜又软。
“江砚洲。”她忽然停下。
“嗯?”
“你以后……”她咬了咬唇,“别老一声不吭就走,行不行?”
他看着她,眼神认真:“不走了。”
“拉钩?”
他一顿,盯着她伸出的小拇指,喉结动了动。
“又来?”他低声。
“怕你反悔。”她笑,“拉了钩,就得管一辈子。”
他没再犹豫,伸手勾住她。
两根手指缠在一起,草绳在风里轻轻晃。
“拉钩。”他说。
她正要笑,忽然听见村口传来一声尖嗓门:“哎哟!这不是我闺女跟姑爷吗?这么亲热,田都不用种了?”
慕晴手一抖,立马把草绳往袖子里塞。
慕大娘挎着篮子,扭着腰走过来,眼睛直往她手腕上瞟:“我说昨儿那块布是你男人换的,你还真当自个儿是江家少奶奶了?”
“少奶奶不少奶奶,”慕晴冷笑,“反正不是你手里能卖的货。”
“你——!”慕大娘脸一黑,“我好心来看你,你倒蹬鼻子上脸?”
“好心?”慕晴翻白眼,“你上回带的鸡蛋,孵出小鸡都比你脸皮厚。”
“你!”慕大娘气得直抖,“你信不信我告诉队里,你偷藏自留地?”
“你告啊。”慕晴往前一步,笑得人畜无害,“顺便说说,你上月偷割队里三捆麦子,藏在猪圈底下那事儿?”
慕大娘脸色瞬间煞白。
“滚。”慕晴指着院门,“再敢来蹭饭,我就把你那点破事贴公社墙上。”
慕大娘骂骂咧咧走了。
江砚洲一直没说话,等她走远,才低声问:“她……常来?”
“烦死了。”慕晴甩手,“跟苍蝇似的,嗡嗡嗡。”
他沉默片刻,忽然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她。
“啥?”她接过来,一摸,软乎乎的。
“红薯。”他说,“早上蒸的,给你留的。”
她打开一看,两个红薯,皮都剥好了,热乎乎的。
她抬头看他:“你蒸的?”
“嗯。”
“你不是‘勿等’吗?”
“蒸完才走的。”他耳尖又红了,“怕你饿。”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踮脚,把红薯塞进他嘴里一个。
他一愣,红薯堵住嘴,瞪着眼看她。
“甜不甜?”她笑。
他嚼了两下,点头。
“那记住了,”她戳他胸口,“以后别一声不吭就走,不然——”
她话没说完,他忽然伸手,把她往怀里一带,草绳一扯,两人撞了个满怀。
“不然怎样?”他低头,声音哑了点。
她仰头,对上他眼睛,心跳快得不像话。
“不然……”她咽了咽口水,“我就天天亲你,亲到全村都知道你是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