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几句,两人默契的说回正事。
“你给那边传句话,我的人要扮成大皇子的手下去查许大人孙子杀人的事。请他们派个得用的手下去门前巷五十二号,多在那里出入几趟。”
甄沁不知道兰烬为什么要查这件事,她也不打听,只关心另一个点:“那人如果暴露,会不会查到你身上来?”
“那人是大皇子的人,要查也是查到大皇子身上去。”
查到大皇子身上去,真的没问题吗?甄沁心里担心,但也只是担心,点头应下。
兰烬看她的神情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就想到,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何静汝,她说前一句对方就能接下一句。
“放心,不会有事。许大人突然下狱,几位皇子肯定都会派人去查,这在贤妃的预料之中,她要钓的鱼不是皇子,在这件事上最不会防着的反而是他们几个。”
原来如此。
甄沁到底也是在世家耳濡目染中长大的,听了这些也就明白了兰烬的用意,大皇子反正会派人去查,她只是用自己的人手取代了大皇子的人手,变成她在查,贤妃不防皇子,也就防不住她。
“才从我公公那得了这个差事的时候我很兴奋,翰哥提醒我不要多打听,不要多想,不要试图去弄明白话里的意思,只要传达你们的话就好。我现在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你们这脑子,确实不是我能跟得上的。”
“人生最舒服的,莫过于什么都不必想却仍过得舒心。你已经比我们先得到了。”
甄沁一想,还真是,她只在儿子被换这件事上吃了苦头,而且时间还不算久,除此之外,她在娘家婆家确实都过得很舒服。
更不用说,回到身边的长子孝顺得不得了,聪慧就更不用说了,公公这么挑剔的人都夸过好多回了。
“你安慰得很好,我很喜欢,下次不开心了就来找你。”
兰烬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首饰:“要是每次都买这么多,我提供这个安慰。”
“还惦记我的钱呢,叶家都被你刮薄一层了。你个守财奴,挣那么多钱也不见你花。”
兰烬只是笑。
甄沁起身,把桌上一堆都放进了一个盘子里:“回了,得赶紧去给你传话。”
“辛苦。”
“是是是,买这么多首饰,当然辛苦。”
兰烬继续笑,反正钱是进她口袋了,怎么说都行。
从博古楼出来,一阵风吹起了她的衣角,空气中感觉有些许湿意,应该要下雨了。
果然,还不等她到家,雨就下了下来。
春雨贵如油,但也确实让出行不便,不过也仅仅是不便而已,不耽误事。
废太子府内,消息递到了孟煜夫妻面前。
“得派个能干的去。”何静汝躺在摇椅上,笑容不如在外时温婉,多了些狡黠:“那姑娘眼光高得很,第一次联手做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之后怕是都要被她质疑。”
孟煜坐在她身边慢慢给她摇着摇椅,稍一想,道:“让慎奇去。”
“他可以,胆大心细,遇事也敢拿主意。”
孟煜起身出去交待,小师妹确如静汝所说眼光高,不能第一次就做不好,会失去她的信任,那点信任本就不多。
不一会再回来,见妻子闭着眼睛,以为她睡着了,拿了薄被盖到她身上。
“没睡着。”何静汝睁开眼睛,握住丈夫给她盖被子的手:“你是不是也猜到她是哪家的孩子了?”
孟煜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垂下视线看着大手包住的小手:“她十年前拜入太傅门下,范围就缩小了。太傅是十三年前流放的,比她早了三年。兰烬一定是极聪慧才能入得了那三人的眼,以太傅的心思,不可能一直有这么个人在他面前晃他看不到,所以兰烬很可能就是十年前随家人流放到那里的,最多再往前算一年。我把那两年流放的人想了个遍,就知道了答案。她长得像她的祖父。”
何静汝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无声的安慰。
孟煜叹笑:“她说,那些用来对付贤妃的一桩桩冤案,有的曾经是我的人,有的并不是我的人,但因为帮我说话被贤妃当成潜在的帮手对付。我知道她不是在指责我,但我却有一种被指着鼻子骂的感觉。为了这个太子之位,多少人为我付出了代价,流放还算好的,至少活了下来,将来可能还有补偿的机会,可那些被问斩的人呢?”
孟煜伏到妻子手背上,语气沉闷:“太傅曾说,每个人都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因果都在自己,他让我不用全部背负在自己身上,这些年我也一直这么和自己说,从不敢深想。可当兰烬站在我面前,我无法不去想,杜家的这颗掌上明珠,幼时被祖孙三代人护得眼珠子似的,我在宫中都曾经听闻。是因为我,她才失去了所有倚仗,因为我,她才会吃这么多苦头。她厉害,凭本事站到我面前来了,还有那么多不够厉害的呢?现在还活着吗?”
孟煜似是笑了一下:“可就算这么想,我也仍然只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去争,去斗,守住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如果守不住,我会死,你会死,我们的孩子会死,还有那些仍在跟着我的人也都没有好下场。”
何静汝静静的听着,轻拍着他的肩膀不发一言的陪着。她的这个枕边人啊,如果不生在帝王家会快乐许多,偏他出生就是大皇子,还是失去母后庇护的太子,就像那孩子抱着金元宝过闹市,太多人想抢,他只能拼命自保。
帝王路,多血腥。
好在他性子更像外祖舅舅一些,被逼到极点也没崩坏。
孟煜抬头看她,多年打磨,此时防线隐隐崩溃却也不见软弱,更不会有眼泪那种没用的东西。
他甚至还笑着:“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个身份像个诅咒,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累得你也跟着吃苦受罪。”
“我可没觉得我吃苦受罪了。”何静汝歪了歪头看着他:“世家中,谁家的内宅好打理?相比起来,殿下的内宅反倒要干净许多,只这一点,殿下就让我赢过了许多人。”
孟煜将掌心的手握得更紧一些,不期然想到了兰烬那个‘贤妃论’,说出来逗妻子一乐。
何静汝确实笑了:“之前只见过一面,我就觉得她面善,回来后想了想,这种面善不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她,而是像看镜子里的自己。不是说我们长得像,而是那种神情,那种姿态,很像。”
孟煜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像。”
何静汝示意夫君继续摇一摇椅子:“只见过一面就担心我生产出问题,惦记着给我送大夫,她认不认你这个师兄我不管,这个妹妹我先认下了。”
“你先认下,再让她认我这个姐夫也可以。”
“真会想。”何静汝轻拍夫君手臂一下,转而又笑了,闭着眼睛呢喃:“困了。”
“你睡。”
孟煜慢慢给她摇着摇椅,临近生产,这几天静汝只在这张根据她身形做出来的摇椅上才能睡着,还得有人摇着才睡得安稳。
手上动作不停,思绪也没停。
兰烬有八成的可能是杜家那个孩子,那时年纪小,只知道杜家有这么个宝贝疙瘩,却不曾见过。
从太傅的信中也知道,在那三个人手下受教,还要建立这么大一个‘逢灯’,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
杜老大人泉下有知,不知得多心疼。
但是……
万幸,她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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