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经过这一番诉衷肠,看着彼此的眼里情意都更越加深厚了。
只是有那么一件事悬在那里挂心着,始终也无法开怀。
次日一早叶翰去用早饭,看到小叔竟然也在,并且神情间不自觉的就带出了探究,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叶家的早饭是分开吃的,只有在朝中任职的父子俩才会一起吃,从祖父开始就早早定下规矩不折腾家人,让他们起身后在房中用饭即可。
已经许久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饭的小叔,今日却坐在这里,很显然,小叔,是知情人。
他先问候了父亲,对小叔却只是淡淡的喊了一声,平淡得让叶父都看了他一眼。
眼角余光看着小叔吃得食不下咽的模样,叶翰心里也堵得慌。
家里向来都是对长子寄予厚望,父亲自小就是那么过来的,对他的要求也是比照着自己来,多年下来自然无法亲近,至少,远不及他和小叔关系亲密。
可就是这样一个比父亲都还更亲密的人,却在背后捅了他这么狠的一刀!
真的疼。
父子俩今日都要去衙门处理事情,一起出门后,叶父回头道:“一道走。”
叶翰应是,上了父亲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叶父微闭双眼道:“你小叔做什么了?”
叶翰看向父亲,眼睛有些发酸,亲近的小叔背后捅他刀子,不够亲近的父亲,却只从他露出的那一点点表现就看出端倪。
“爹……”
叶父转得欢快的大拇指停了下来,张开眼睛看向情绪起伏的儿子,他很多年没有听过一声爹了,这小子平日里都恭恭敬敬的喊他父亲。
叶翰将心里那股冲动压下去,张了张嘴,又闭上,马夫不知道有没有被小叔收买,得防着些。
他挪动着坐到父亲身边,轻声问:“若我和小叔起了争端,父亲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小叔那边?”
嗯,又成父亲了,看样子情绪是稳下来了。
叶父重又闭上双眼:“你是我儿子。”
你是我儿子,所以这样的问题都不必问。
叶翰垂下视线,掩住微红的眼眶,他很想将事情禀明父亲,可想到沁沁担心的种种,他按捺下来。
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父亲会信他,可以他的性子,一旦知道了就不会什么都不做,可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有可能坏了兰烬的计划。
与其他去说服,去劝解,不如先不让他知道,之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再开口。
“想做什么就去做,瞻前顾后是大忌。”
“是,儿子明白。”
花灯上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叶翰的态度,再加上大房以过年为由添到二房的下人,无一不表明大房发现了什么。
事情走到这一步,二房只剩下一个选择:死无对证。
甄沁盯着二房,但并没有等到他们有什么动作,兰烬盯的,却不止是叶家二房,还有继夫人的娘家周家。
“姑娘料事如神,果然动的是周家的人。”照棠端起姑娘面前的茶送到姑娘嘴边,一脸佩服,她一开始也是打算盯叶家来着,姑娘却让她去盯周家,果然,姑娘什么时候都是对的!
这茶都凉了,兰烬不爱喝,接过来放下,问:“跟上去了?”
“是,姑娘放心,在他前边有一波人,后边也有一波人,把他夹中间了,跑不了。”
兰烬轻轻点头,从种种迹象来看换子之事错不了,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周家过去的人有什么动作了。
想到这桩事后面的那双眼睛,兰烬轻声嘱咐:“给七杀传话,这事要办得漂亮,不能有半点含糊的地方。”
“是。”
叶家这个年多半是过不好的,兰烬这个年却办得很丰盛。
林栖鹤每隔两天就送一车新鲜的蔬果过来,以至于她自己买的那些年货根本没动,有新鲜的吃,那自然是选择吃新鲜的。
过年这日,兰烬唯一做的事就是告诉常姑姑她想吃什么,其他时间都随着她泛懒。
晚音和碧月前后脚的过来,闻溪晚一些,但是这顿年夜饭好在赶上了。
同在京都,缺席的只有文清。
兰烬举杯:“明年,她必定挣脱囹圄,过安稳年。”
几人齐齐举杯,满饮。
这一晚,除了兰烬其他人喝得都有些多,晚音和碧月哭着说了很多话,闻溪一杯接一杯,比任何时候都沉默。
待周遭俱都安静下来,兰烬披着厚实的披风,手拎酒壶走出门,倚栏而望。
天上没有月亮,却漫天星河。
碧月说这是她过得最热闹的年,其他几人也说是,可于她来说,这是她在京都过得最简朴的一个年。
她生于这里,在这里长到九岁,九岁之前的每一个年,她都过得备受宠爱。
仰头喝下一口,兰烬的思绪飘到离这里也不是很远的杜府,不,是曾经的杜府。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问杜家落在了谁手里,即便来了京都,经过门前都会让车夫快些,好像只要不知道,她的家就仍在。
前几天在林栖鹤那看了他的梅园,她突然就格外想知道杜家落在了谁手里,她没想着能夺回来,她只想知道,杜府的梅园,是不是还在。
梅园的梅树,有祖父在她出生时种下的,也有爹每年在她生辰时种下的那九棵。
年头久的不能割让,但这些年头不那么久的,她愿意花重金买下来。
可查到的消息,却是杜府至今仍空着。
打它主意的当然有,可总有拦阻,至今没落至任何人手中。
是废太子吗?
兰烬又喝了口酒,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她之所以打算和废太子结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和其他皇子比还算重情义。
若真是他,她必会回报。
只要没有其他人住进去,杜家就仍是她的家,只是,暂时回不去而已。
只要杜家能翻案,只要能恢复祖父的名声,杜家就仍是那个杜家。
到时,她就有家可归。
在外漂泊得越久越知道,家,在哪里。
人的一生,总会有一个想要回去的家。
用拇指抹去眼泪,兰烬对着漫天星空举起酒壶:“待我归家,给你摆一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