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还没散尽,她的衣角还在滴着湿漉漉的水珠。
云绵绵坐在地上,像一朵被踩进泥里的小白花。她低着头,发丝黏在脸颊上,怀里抱着那枚碧玉葫芦,肩膀微微发抖,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刚才那一幕太吓人了——灵泉喷涌、雷光炸裂、虫群灰飞烟灭。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连高台上的执事弟子都忘了记录。
可现在,没人再怕她了。
“装神弄鬼。”赤焰宗那个火绷带男啐了一口,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不就是藏了点灵液?至于搞得跟天降甘霖似的?”
“就是。”旁边一个青衣女修冷笑,“我看她是摔傻了吧,刚才还装病,现在又玩这套,是不是想让咱们都跪下喊仙子?”
“哎哟,这不是咱们的‘小福星’嘛?”玄天阁青年踱步过来,蹲下身,歪头打量她,“刚才那一口血喷得挺真啊,我都信了。结果呢?一转眼就开大招清场,你当这是拍话本剧呢?”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有人摇头:“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演,以后进了宗门不得把长老都骗瘸了。”
“要我说,直接取消资格得了。这种心思重的,留着也是祸害。”
云绵绵没抬头,只是咬住下唇,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她垂着眼,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
“我……我没有……”她声音软得像刚出炉的糯米团,“我只是……不想拖累大家……”
“哟,还挺会卖惨。”火绷带男嗤笑,“那你倒是滚远点啊,别在这儿碍眼。天梯试炼又不是慈善堂,收留你这种连路都走不稳的废物?”
“就是,趁早回家喝奶去吧!”
“奶瓶子都给你准备好了没?”
嘲讽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苍蝇围着腐肉打转。
云绵绵终于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左颊浮现出一个小酒窝,笑得天真又无辜。
“哥哥们说得对。”她轻声说,“我不该留在这里,拖累大家。”
众人一愣,还以为她要认怂退场。
却听她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毕竟你们这么厉害,一个两个都能飞,肯定不需要我这种连脚都抬不稳的小可怜。”
她顿了顿,眨眨眼:“可问题是——”
话音未落,她脚下那块原本完好无损的石板,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幽蓝色的光芒从缝隙中渗出,像是地底有星辰碎裂。
所有人脸色骤变,猛地后退。
紧接着,数十条银纹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她的足踝。那些藤蔓泛着微光,表面流淌着细密符文,轻轻一卷,便将她托起三尺,悬于半空。
风掠过,她裙摆轻扬,发丝飘动,像一朵终于挣脱泥土的云。
她低头看着底下一群呆若木鸡的脸,酒窝更深了。
“你们能飞。”她语气认真,“但我——能飘呀。”
全场寂静。
有人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这……这是什么功法?”
“空间类神通?!她才多大?!”
“不可能!这种级别的秘术至少得元婴才能驾驭!”
玄天阁青年脸色铁青,指着她:“你……你这是作弊!天梯禁制不会允许这种手段!”
云绵绵歪头看他,眼神清澈:“可我没用灵力哦。”她晃了晃手,“你看,经脉平稳,气息匀称,连心跳都没快一下。”
她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是个科普小达人。
“而且……”她忽然眯起眼,笑容甜得发腻,“你们不是说我装病吗?那我现在飘着,是不是也算装飞?”
“你!”青年气得跳脚。
“安静点。”她轻轻一挥手,一条藤蔓倏地探出,卷住他手腕往旁边一甩,“吵死了,影响我养神。”
青年踉跄几步,差点栽进人群堆里,引来一阵哄笑。
“哈哈哈!被个小娃娃教训了!”
“这丫头嘴比刀子还利!”
“别惹她,我看她不止会飞,还会削人!”
云绵绵没理他们,只是静静悬浮在半空,目光扫过四周。她能感觉到,族纹在胸口微微发热,像是某种预警正在启动。
果然,脑海里闪过一行小字:
**该抢了,宿主。**
她不动声色,神识悄然沉入云墟空间。灵泉汩汩流动,三条灵脉稳定运转,祖地封印依旧牢固。一切正常。
可就在她准备收回感知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
脚下的裂缝深处,那幽蓝光芒似乎扭曲了一下。
像是一面镜子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影像晃动,随即恢复平静。
但她知道,不对劲。
真正的空间裂隙不会有“波动感”,那是幻象才会有的延迟反应。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原来如此。
天梯第一阶的心魔幻境,已经开始悄悄渗透了。
只不过,别人是踏入阶梯才触发,而她因为刚才那一脚,提前踩中了引线。
难怪这群人突然集体围攻她。
不是巧合,是幻境在借他们的嘴说话。
她轻轻晃了晃葫芦,藤蔓缓缓收拢,将她轻轻放回地面。落地时没有一点声响,像是羽毛落下。
“哎?她下来了?”有人惊讶。
“是不是灵力耗尽了?刚才那一下估计撑不住吧。”
“我就说嘛,装得再像也还是个孩子。”
云绵绵拍拍裙子,抬头看向天梯第一阶,眼神清明。
她迈步向前,脚步轻巧,像是要去赴一场茶会。
可就在她即将踏上台阶的一瞬,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绵绵……娘好想你……”
她脚步一顿。
那声音熟悉得让她心口一紧。
是母亲。
但她在七岁那年就亲眼看着母亲被献祭成灰,魂魄都没留下。
她站在原地,没回头,也没应声。
藤蔓悄然在袖中延伸,缠住她的手腕,随时准备发动。
“绵绵,回来好不好?”那声音带着哭腔,“你不该来这里的,你会死的……就像娘一样……”
云绵绵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颊。
酒窝还在。
她笑了。
“你说错了。”她轻声说,“我娘早就告诉我——死的人不会说话,活着的才敢撒谎。”
话音落下,她猛地转身,一掌拍向虚空!
一道银雷自掌心炸出,直击身后空气。
“啪!”
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
那虚幻的母亲影像瞬间崩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周围人群一脸茫然:“她在干嘛?自言自语?”
“是不是受刺激疯了?”
“估计是刚才用力过猛,走火入魔了。”
云绵绵收回手,神色如常。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有一道极细的黑线一闪而逝——是幻境残留的侵蚀痕迹,已被灵泉自动净化。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望向第一阶。
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将她轻轻托起,悬停在台阶前方半寸处,不进也不退。
像一枚棋子,落在局中,却尚未落定。
高台上,执事弟子低声传讯:“第一阶区域出现异常共鸣,疑似心魔反噬失败,引发空间共振。”
无人回应。
云绵绵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众人一愣。
她歪头一笑:“从我出现到现在,一共被骂了十七次‘废物’,八次‘装病’,五次‘该回家喝奶’。”
她掰着手指数,认真得像个学堂里的小学童。
“可你们谁也没问过——”
她顿了顿,琥珀瞳孔中雷纹一闪。
“为什么一个‘废物’,能每次都在你们最得意的时候,轻轻松松,把你们的脸,按进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