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水面的涟漪还没散,云绵绵的手指已经从酒坛上滑了下来。
她没再去看那坛“特供版”,也没抬头看洛玄离的背影。风一吹,右臂上的布条轻轻晃了晃,红绸带系得结实,像某种无声的承诺绑在了伤口外头。
她站起身,膝盖有点软,但没坐回去。
“你说提前三年到。”她盯着天边开始泛白的云层,“可我现在就要走了。”
话音落,脚下焦土裂开一道细缝,一道金光自地底冲天而起,笔直刺入云霄。九十九阶天梯凭空浮现,由下至上通体暗红,像是被血浸透后又晒干的老木板。
第一阶上,一个血手印清晰可见。
五指张开,掌纹分明——是林素婉的。
云绵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小拇指动了动,然后一步踏上天梯。
脚底刚触到第一阶,耳边就响起一阵低语:“你还我命来……你夺我宿体,占我机缘,抢我命数……”
声音凄厉,带着哭腔,和林素婉最后倒在地上时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她没停,反而把左手按在碧玉葫芦上,灵泉微光顺着经脉流进心口,压下那股钻脑的寒意。
“系统。”她在心里默念,“这玩意儿能净化不?”
脑海里闪过一行小字:【该抢了,宿主。】
她咧了下嘴,“行,那我就当这台阶是你发的任务奖励。”
说着,她主动伸手,直接拍在第二阶的血印上。
怨念瞬间涌入识海,画面闪现:林素婉跪在祭坛前,满头黑发变白,嘴里喊着“为什么是我”,而她的胎记正一点点脱落,飞向云绵绵的额头……
下一秒,云绵绵咬破舌尖,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镇魂符。
金光炸开,血印蒸发,台阶恢复原本的灰白色。
“哦?”她挑眉,“还能刷经验?”
一步一印,她继续往上走。
第三阶、第五阶、第十阶……每踩一级,血手印就多一分扭曲,低语也从哀求变成咒骂。到了第三十阶,整条腿都像泡进了冰水里,连呼吸都带着腥气。
但她越走越稳。
走到第六十阶时,额前红痣突然发烫,像是有人拿火钳子往她脑门上戳。她踉跄了一下,扶住虚空才没摔下去。
“疼啊?”她自言自语,“可我不退。”
第七十阶开始,阶梯边缘渗出血珠,滴滴答答往下掉,落地却没声音,仿佛这片空间已经被魔气吞噬得连回音都不剩。
第八十五阶,她看见前方台阶上叠着十几个手印,层层叠叠,像是一双手反复挣扎留下的痕迹。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灰的小手。
七岁那年,她也是这样站在家族祭台前,被族老按着头逼她觉醒雷灵体。那时没人知道她是仙魔混血,更没人信她说“我能自己来”。
结果呢?庶支族叔偷偷在阵法里加了噬灵蛊粉,导致她灵根暴动,差点当场爆体而亡。
后来是洛玄离把她从尸堆里扒出来,带回缥缈宗,说了一句:“这小废物皮还挺厚。”
现在想想,那会儿他就知道了吧?
知道她不是普通圣女,知道她体内藏着什么,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她抬脚,踩上第八十六阶。
血印刚接触鞋底,一股巨力猛地拽她神识,眼前景象骤变——
母亲穿着圣女礼服,被锁链缠住四肢,额头红痣与她的如出一辙。碑文浮现:“双生同契,一祭一承。”
她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直到额头红痣猛地一震,云墟空间自动开启,三条灵脉共鸣,将她拉回现实。
她喘了口气,嘴角溢出血丝,抹了一把,冷笑:“演我都演不赢系统剧透,还敢抢戏?”
第八十八阶。
第八十九阶。
第九十阶!
越往上,空气越粘稠,每迈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铁链。她的脚步开始不稳,膝盖磕在台阶上,擦出一道血痕。
可她没停。
第九十五阶,血手印突然拼成一张人脸,双眼空洞,嘴唇开合:“你根本不是胜利者……你只是下一个容器。”
云绵绵盯着那张脸,忽然笑了。
“你说对了一半。”她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唇角血迹,“我不是容器。”
然后,她猛地咬破食指,鲜血滴落在第九十六阶。
紫光乍现,一道细小的雷蛇从她指尖窜出,轰地一声劈碎人脸。
“我是清场的。”
第九十七、九十八……终于,她踏上第九十九阶。
脚刚落地,整座天梯剧烈震颤。
脚下血印蠕动起来,迅速拼凑成林素婉的面容,双目猩红,嘶吼道:“你夺我宿体!该还了!!”
话音未落,头顶苍穹猛然撕裂!
一只巨大的竖瞳从裂缝中睁开,漆黑如墨,瞳孔深处翻涌着无数冤魂的面孔。魔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一条黑色锁链,直扑她面门!
云绵绵被冲击波掀得后退半步,右脚险些踏空。
她稳住身形,额头红痣灼烧感达到顶点,仿佛要炸开。
“原来你是真不想让我上去。”她抬头盯着那只魔眼,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可你忘了件事。”
她举起左手,碧玉葫芦剧烈震颤,灵泉倒涌而出,在头顶凝成一层薄薄屏障。
“你们设局的时候,没算到我会反向绑定系统。”
魔眼转动,锁链逼近。
她冷笑,抬手咬破指尖,鲜血淋漓。
然后在空中疾书一道雷符。
光暗双灵根同时运转,体内灵力疯狂汇聚。云墟空间深处,沉寂已久的紫霄神雷应召而动,一道紫色闪电自虚空中劈落,精准击中雷符!
轰——!!
整片天地为之一亮。
魔眼发出凄厉惨嚎,黑色锁链寸寸断裂,天穹裂缝迅速闭合。血手印尽数蒸发,连灰都没剩下。
风停了。
天梯静止。
云绵绵单膝跪在第九十九阶,手指还在滴血,呼吸粗重。
可她没倒。
她缓缓抬头,看着头顶那片重新合拢的天空。
“我不是替死鬼。”她低声说,“也不是谁的棋子。”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还是站稳了。
然后,她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童年被夺灵根的画面、母亲献祭的场景、老祖布局时阴冷的眼神……还有林素婉最后瘫坐在地,白发苍苍的模样。
琉璃状的阶梯开始映出这些画面,一圈圈扩散,像是在做最后一次道心试炼。
她站在原地,不动。
良久,她睁开眼,眸中雷纹暴涨。
“我不是容器。”她一字一顿,“不是锦鲤,也不是谁等了千年的钥匙。”
她举起碧玉葫芦,高过头顶。
云墟空间全面共鸣,三条灵脉齐鸣,灵泉化作细雨洒落天梯。每一滴水珠落下,都让阶梯变得更透明一分。
最终,整座天梯化作一根通天光柱,金紫交织,直冲云外。
她被缓缓托起,衣袂翻飞,月白襦裙染血未干,却已不再狼狈。
上升过程中,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大地。
雷池边,那两坛醉仙酿静静躺在石头上,一坛泥封完好,一坛写着“特供版”。
风拂过,其中一坛微微晃了晃。
她勾了勾嘴角。
“下次见面,”她轻声说,“我请你喝。”
光柱冲破云层,消失在苍穹尽头。
而在最高处,一只新生的雷鸟振翅掠过,尾羽划出淡淡的琥珀色轨迹,像谁不小心笑出来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