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然味觉嘉年华”的暗流
远月茶寮料理学院总部大楼的哥特式穹顶，正被下午四点的夕阳镀上一层暖金。尖顶下方的环形会议室里，黄铜制的吊钟刚结束最后一声震颤，余音绕着穹顶的浮雕花纹打转，落在长桌两端的骨瓷茶杯里，漾开细小的茶圈。
空气里满是大吉岭红茶的蜜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樱花气息——那是总部庭院里早樱的最后一波花期，粉白的花瓣粘在玻璃幕墙上，像给这栋冷硬的钢筋建筑缀了层软绒。长桌两侧坐满了人，左手边是理事会的七位元老，右手边是负责“天然味觉嘉年华”筹备的核心成员，薙切绘里奈坐在长桌顶端的主位上，指尖刚划过议程表最后一行“天然食材供应商资质核验”的字迹，指腹忽然顿了顿。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领口别着一枚银质的樱花胸针——那是去年嘉年华时，田所惠用面团捏了雏形、再请银匠锻造的礼物。此刻胸针的冰凉透过布料贴在锁骨上，却压不住神之舌突然传来的一阵违和感。不是味觉上的刺激，而是一种“错位”的感知：就像在清甜的蜜瓜里咬到了砂砾，在温润的汤羹里触到了冰碴。
绘里奈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桌角的水晶花瓶——瓶里插着三支刚从北海道空运来的白色铃兰，花瓣上还挂着水珠——落在斜对面的四宫小次郎身上。
四宫今天穿得比平时更正式，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银质的袖扣，上面刻着他标志性的“蔬菜魔法阵”图案。他正低头擦拭一把银质餐叉，动作慢得有些刻意，指腹反复摩挲着叉齿的尖端，仿佛那不是餐具，而是需要精心保养的手术刀。他面前的骨瓷盘里放着一片芦笋，嫩绿色的茎秆，顶端带着淡紫色的花苞，本该是今早刚从远月专属农场采摘的、带着晨露清香的当季食材。
可绘里奈的鼻子轻轻动了动，最先捕捉到的不是芦笋该有的青草气，而是一缕极淡的、类似机油的冷味，像从精密仪器的缝隙里漏出来的。她再定睛看去，才发现那片芦笋的茎秆上，隐约泛着一层近乎透明的金属光泽——不是光线反射的效果，而是从芦笋内部透出来的，像有人往它的纤维里注入了细小的银粉。
“四宫前辈，”绘里奈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长桌两端的人都听见，“你的芦笋……是今早农场送来的那批吗？”
四宫的手猛地一顿，餐叉的尖端在骨瓷盘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声响。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没听清问题，又像是在刻意回避。“嗯？”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对，是农场的……怎么了，绘里奈大小姐？”
“没什么。”绘里奈收回目光，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议程表的边角——纸质的细腻触感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微凉。不对，四宫不是会犯这种错的人。他对蔬菜的挑剔到了偏执的地步，别说芦笋泛着金属光，就算是叶子上多了个虫洞，他也会当场让侍应生换掉。更别说那缕机油味，绝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餐盘里。
就在这时，会议室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不是夕阳西下的渐变，而是骤然的、像被人用黑布蒙住的暗。绘里奈下意识看向玻璃幕墙，原本透亮的玻璃上，正从边缘往中心蔓延开一层雾状的纹路，纹路逐渐变得密集，最后凝成了暗灰色的屏障——那是隔音结界，远月用来隔绝特级食戟噪音的最高级结界，此刻却被用来封锁整个会议室。
“怎么回事？”坐在最边上的理事会元老佐藤治郎刚要起身，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凉意呛得咳嗽起来。通风口的格栅里，正涌出一缕缕淡灰色的雾气，落在桌面上，像细小的金属颗粒，用手指一碰，会留下冰凉的触感，还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小心！”绘里奈猛地站起身，神之舌已经捕捉到了危险的信号——那雾气里有麻痹神经的成分，虽然浓度不高，却能让人的反应速度变慢。
她的提醒还没落地，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玻璃幕墙的中央突然裂开一道蛛网纹，紧接着，三架银灰色的机械臂破窗而入，合金材质的臂身在暗灰色的结界里泛着冷光。每架机械臂的腕部都装着一个环形的激光锁，锁口处闪烁着幽蓝的光，像毒蛇的眼睛。
机械臂的动作快得惊人，几乎是破窗的瞬间，就精准地伸向了理事会的七位元老。佐藤治郎刚要抬手反抗，激光锁就“咔嗒”一声扣住了他的手腕，锁口闭合的瞬间，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锁扣传入他的身体，佐藤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立刻失去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另外两架机械臂也没闲着，分别扣住了旁边两位元老的手腕，激光锁的蓝光映在他们惊恐的脸上，会议室里只剩下机械臂关节转动的“液压声”，还有几位元老压抑的喘息。
“反应挺快，薙切家的大小姐。”
门口传来一阵皮鞋踏地的声响，节奏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绘里奈循声望去，会议室入口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人。
先是黑色的衣角——那是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衣摆处绣着暗金色的齿轮纹路，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然后是身形，比记忆里更高一些，肩膀也更宽，似乎经过了某种改造。最后，那人抬起头，露出了脸。
是才波朝阳。
他的左半边脸还是熟悉的轮廓，右半边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合金面板，面板上有几道银色的线路，一直延伸到衣领里。最醒目的是他的左眼，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一枚泛着蓝光的机械瞳孔，瞳孔中心有个细小的十字准星，正缓缓转动着，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十字刀，刀身不是普通的钢材，而是缠绕着一圈圈细密的齿轮纹路，齿轮不是静止的，而是以极慢的速度转动着，偶尔会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刀柄是黑色的皮革，上面缠着银色的金属线，末端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牌，刻着冥王星的标志——一个骷髅头缠绕着变异的食材藤蔓。
“可惜，太晚了。”才波朝阳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往前走了两步，机械瞳孔的蓝光落在绘里奈身上，“你以为，凭你的神之舌，能阻止这一切？”
“是你搞的鬼？”绘里奈的声音有些发紧，却没退后半步。她的目光扫过才波的机械义肢，扫过他手里的十字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冥王星，那个在华夏受挫的黑暗料理组织，果然把主意打到了远月头上。
“不止是我。”才波朝阳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还有你的‘前辈们’。”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绘里奈看向四宫小次郎。
绘里奈转头看去，只见四宫已经站起身，原本涣散的眼神变得空洞，他的右手悄悄按在了桌底的一个按钮上——那是控制会议室灯光的按钮，可此刻按下后，灯光没有亮起，反而从天花板的夹层里，又降下了两架机械臂，目标直指绘里奈和她身边的幸平创真。
“四宫前辈！你……”绘里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别叫我前辈。”四宫的声音变得冰冷，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从今天起，远月只有‘绝对美味’，没有前辈后辈。”
幸平创真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骨瓷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洒在桌面上。他的手几乎是本能地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常用的铸铁炒勺，手柄上有他长期使用留下的磨损纹路，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指。
“你这家伙，到底对四宫前辈做了什么？”幸平的声音带着怒火，炒勺刚摸到掌心，还没来得及举起来，就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拉力。
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厨师服的人站在那里。那人的厨师服领口别着冥王星的黑色徽章，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的手里握着一条带着倒刺的合金锁链，锁链的一端已经缠住了幸平的胳膊，倒刺深深陷进布料里，刺得幸平胳膊一阵刺痛。
“别动。”那人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除非你想让这玩意儿，替你‘处理’食材。”他说着，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一把链锯雕刻刀——刀身是银色的合金，锯齿上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黏液，刀身启动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锯齿转动着，像是随时准备切割什么。
幸平咬牙，想用力挣脱锁链，可锁链越缠越紧，倒刺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血丝。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力量很大，而且动作精准，显然是常年使用锁链的“深夜料理人”——冥王星培养的专属料理杀手。
会议室的角落里，李浩一直没说话。他是半个月前从华夏来远月交流的厨师，腰间挂着家族传承的迦楼罗刀——那是一把用凤凰木做柄、陨铁为刃的古刀，刀身上刻着梵文，据说能感应到黑暗力量。
刚才结界启动的瞬间，李浩就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起初只是熟悉的木质触感，可当才波朝阳走进来、十字刀的齿轮开始转动时，刀柄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震颤。
不是烫伤的疼，而是像有一团火在刀柄里燃烧，热度顺着手指传遍全身。李浩能感觉到，那是迦楼罗刀在预警——它感应到了同源的黑暗力量，而且比在华夏遇到的冥王星残党更强。
他悄悄抬起头，目光越过纠缠的幸平和深夜料理人，看向玻璃幕墙。虽然结界是暗灰色的，但在幕墙的边缘，还有一道细小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远月塔的顶端，正缓缓升起一面黑色的旗帜。旗帜是用一种厚重的布料制成的，风吹过时，没有普通布料的飘动，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坠感。旗帜的中央，用暗红色的汁液写着四个大字——“绝对美味”。
那汁液不是油漆，也不是染料。李浩的眼神一凝，他能从那暗红色里，闻到一丝熟悉的血腥味——是浓缩的、经过处理的食材血液，而且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变异食材。
“看来，你们已经明白现状了。”才波朝阳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走到长桌中央，机械瞳孔的蓝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从现在起，远月的旧制度，废除。”
他举起手里的十字刀，刀身的齿轮转动速度加快，发出清晰的“咔嗒咔嗒”声。“‘天然味觉嘉年华’？可笑。天然食材的上限太低，根本做不出绝对美味。”他的机械瞳孔转向理事会的元老们，“你们这些守旧的老家伙，只会用‘传统’‘规矩’束缚料理的发展。从今天起，远月由我接手，用基因技术改造食材，用AI计算调味，用黑暗料理的力量，创造真正的绝对美味。”
佐藤治郎喘着气，看着才波朝阳，眼里满是愤怒：“你……你这是背叛！远月的精神，不是你这种怪物能懂的！”
“怪物？”才波朝阳笑了，机械面板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等你们尝到我用基因食材做的料理，就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味。”他抬手，对着门口挥了挥。
两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推着一个透明的培养舱。舱里装着淡绿色的营养液，里面浸泡着一根通体透明的胡萝卜——不是普通的橙色，而是像水晶一样的透明，内部的纤维清晰可见，还泛着淡淡的蓝光。
“这是‘水晶胡萝卜’，”才波朝阳指着培养舱，“用兔子和胡萝卜的基因融合培育的，甜度是普通胡萝卜的十倍，还带着兔肉的鲜味。这，就是未来的料理。”
绘里奈看着那根透明的胡萝卜，胃里一阵翻涌。神之舌告诉她，那东西里不仅有兔子和胡萝卜的基因，还有一种未知的病毒基因——用来加速食材生长，却会对人体造成潜在的伤害。
“你疯了！”绘里奈的声音带着颤抖，“这种东西，根本不能吃！”
“能不能吃，不是你说了算。”才波朝阳的机械瞳孔锁定绘里奈，“薙切绘里奈，你的神之舌确实有用，但也只是‘工具’。从今天起，你要做我的‘味觉检测器’，帮我调试绝对美味。听话，我可以让你留在远月。不听话……”
他没说完，却抬起了十字刀，刀身的齿轮对着绘里奈的方向，蓝光闪烁。
李浩的手紧紧按住迦楼罗刀，刀柄的灼热越来越强，像是要烧穿他的手掌。他知道，现在不能冲动。才波朝阳的力量远超预期，还有机械臂和深夜料理人，硬拼只会让更多人受伤。
他悄悄看向幸平，用眼神示意他冷静。幸平咬着牙，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握着炒勺的手——他知道李浩的意思，现在不是反抗的时候，得先保存实力，找到机会。
才波朝阳似乎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他转身，对着会议室里的人宣布：“从现在起，会议室封锁，所有人待在这里，直到我完成第一批基因食材的料理。反抗者，就送去地下厨房，当食材处理工。”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机械臂还扣着理事会的元老，深夜料理人守在门口，培养舱里的水晶胡萝卜在营养液里轻轻晃动，泛着诡异的蓝光。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机械臂的液压声，还有通风口不断涌出的、带着铁锈味的雾气。绘里奈看着才波朝阳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向窗外远月塔顶端的黑色旗帜，心里第一次升起了强烈的不安。
她知道，远月的天，要变了。而他们这些坚守着天然料理的人，必须在这片阴影里，找到反抗的希望。
李浩悄悄松开手，迦楼罗刀的灼热稍微退了些，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温度在掌心。他看向绘里奈，轻轻点了点头——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屈服。这“天然味觉嘉年华”的暗流，终将掀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