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锦没在回答,一想到方才蓝婳君与沈誉谈笑的模样,心中就莫名烦躁。
即便蓝婳君对沈誉并无男女之情,但她听着沈誉说起儿时趣事,眉眼间漾开一抹纯粹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她这样毫无防备的模样,是对他从未流露过的。
她待顾晏秋如此,待旁人亦如此,唯独对他,总带着三分疏离七分戒备,那目光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防备。
思及此,他的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涩的钝痛。
又是这种滋味,这种嫉妒的滋味。
这京城里想往宁王府塞女儿的权贵能从朱雀门排到玄武街。
那些千方百计往他跟前凑的贵女们...哪个不是对他殷勤备至?
可偏偏——
偏偏只有蓝婳君,见了他就像见了洪水猛兽,连个笑脸都吝啬给予。
呵...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抬手抚上胸口。那里明明该是空的,此刻却疼得如此真切。
当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时,只见她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又是那副浑身满是刺的防备模样,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萧御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恰入掌心,却仍压不住心头翻涌的酸涩。
蓝婳君突然攥紧了小翠的手腕,指尖不自觉地发着颤:二位,告辞。萧御锦的目光令她感到极度不适,她匆匆福了福身,声音里带着几分仓皇。
小翠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往街角疾步走去。
沈誉下意识追出两步:阿君!
蓝婳君却头也不回,背影透着几分狼狈。她甚至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幸好小翠及时扶住才没跌倒。
转角处,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御锦仍立在原地,玄色身影在晨雾中格外醒目。
萧御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深,像一潭搅不动的死水。
他破防了。
他望着蓝婳君离去的方向,胸口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亲王之尊又如何?权倾朝野又如何?此刻他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凡夫俗子。那些令百官战栗的威仪,那些让闺秀倾心的风华,在她眼里竟比不上沈誉一句儿时戏言。
他忽然转身,挤过人群,翻身上马,一阵冷风吹过,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王爷...随从小心翼翼地捧着马鞭,抬眼偷觑主子的神色。
只见萧御锦那双素来凌厉的凤眸此刻暗沉如墨,目光死死锁着远处那抹倩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
随从心头一跳——这眼神他太熟悉了,每次王爷在猎场盯上心仪的猎物时,便是这般情态。
只是此刻,王爷眼中翻涌的哪里是猎杀的快意?分明是情难自抑的欲念,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是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的疯狂。
萧御锦微微侧头,吩咐道:“偷偷跟着,看她要去哪里?”
随从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王爷,三司那边还等着您过堂会审...
萧御锦恍若未闻,目光仍死死锁着远处那抹渐行渐远的倩影。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鞭,玄色衣袖下的肌肉绷得死紧。
王爷?随从壮着胆子又唤了一声。
让他们等着。萧御锦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着向前冲去,惊起路边一群麻雀。
随从手忙脚乱地跟上,心里暗暗叫苦。王爷竟然连朝务都不顾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往日里就算高烧不退,王爷也会强撑着批完奏折,今日竟为了个女子连三司会审都搁下了。
当铺门前,萧御锦猛的勒马停驻,他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熟悉的身影,蓝婳君一袭素衣立于当铺柜台前,纤细的手指正将红玉镯推向掌柜。
王爷...随从小声提醒,却被主子抬手制止。
她竟敢...萧御锦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那个他亲手戴上的镯子,那个刻着他名字的信物,如今竟被她这般轻易地推向当铺柜台。
随从见主子眸色骤然转深,似有万千情绪即将决堤而出。
那双凤眸里翻涌的情绪太过骇人——愤怒中夹杂着痛楚,执念里糅杂着不甘,像是一头被夺走珍宝的凶兽,又似一个被辜负真心的痴情人。
萧御锦死死盯着当铺内那道纤细身影,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宁王殿下,此刻竟连最基本的体面都难以维持。
萧御锦翻身下马,玄色大氅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大步走向当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紧绷的弦上,惊得路人纷纷避让。
蓝小姐好雅兴。他立在门槛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蓝婳君浑身一颤,手中的红玉镯一声落在柜台上。她缓缓转身,晨光透过窗棂,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他竟然跟踪她。
王...王爷。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坚硬的柜台。
萧御锦的目光扫过那枚被遗弃的红玉镯,眸色又暗了几分。他抬手拾起镯子,指腹摩挲着内侧那个隐秘的字刻痕。
掌柜的缩在柜台后,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方才验看玉镯时,就被那玉质惊得心头直跳,通体如血般艳丽的红玉,内里金丝游走,分明是传说中的凤血玉,一寸玉十寸金都不为过。
“姑,姑娘,这镯子老朽实在不能收啊。”他擦了擦汗,心想,这样的好东西,原本想以五十两黄金收了,转手卖给西域商人少说能翻三倍。可谁能想到,这价值连城的凤血玉镯,竟是这位宁王殿下亲手赏给她的定情信物。
他偷眼瞧着眼前这出好戏,宁王殿下那眼神,活像要生吞活剥了谁似的。掌柜的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恨不能钻进墙缝里去。这要是传出去,说他差点收了宁王送给心上人的信物,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老朽活了六十载...他在心里暗暗叫苦,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叫红颜祸水。这蓝小姐也忒大胆,连宁王殿下的心意都敢拿来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