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珠冷冷道:“要怪就怪他老人家,将软肋养得这般招摇。若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在北狄做客,那位威震边关的蓝大将军会不会方寸大乱呢?”
蓝婳君闻言,神色平静,语气淡然道:“你多虑了。我父亲离京前说过,若有一日我被俘,他定会先守住边关将士用血肉换来的疆土,再来为我收尸。”
“你不恨他么?乌兰珠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那语气里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往事。
蓝婳君摇摇头,决然道:“不恨。舍小保大,舍私为公,这本就是刻在蓝家血脉里的宿命。”蓝婳君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轻声道:“他又何尝不想做个寻常父亲,可他不能。为了让我远离朝堂纷争,他选择将我送去江南。那十年的寄人篱下,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心知肚明。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但在他眼里,这些与朝堂的血雨腥风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已经为我选了一条相对安稳的路,他宁愿我恨他,也为我挣一条活路,可我还有什么理由恨他呢?
有时候我在想,蓝婳君继续道,目光落在远方,若他当年心软将我留在京城,如今的我,怕是早就成了权力博弈中的一枚弃子。
蓝婳君说着,突然冷笑了一声:“今日在长街,趁四下无人之时,萧御锦竟敢...”她顿了顿,没有往下说,而是继续道:他们这等轻狂之徒,我父亲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本性。他和萧御湛,他们仗着天家贵胄的身份,把臣子家的女儿当作玩物,当作筹码。蓝婳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父亲为大燕镇守边关二十余载,换来的竟是他们对忠良之后的轻贱。那个萧御锦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却尽是轻狂放荡。在他们眼里,我与那些供人取乐的物件,又有什么分别?
乌兰珠闻言,脑海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萧御锦当街对她轻薄?大燕的亲王竟对臣女当众非礼?”这几个字如惊雷般在她耳畔炸响。
乌兰珠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中握住了一把足以将这位亲王置于死地的利器。
她要让那些擅长舞文弄墨的文官,见证亲王的丑态,再让这些风流韵事通过最不堪的渠道传回大燕。届时,根本不需要北狄动手,大燕的文人口诛笔伐就足以让萧御锦身败名裂。
那些平日里对萧御锦心怀不满的官员们,定会趁机群起而攻之,更是让他生不如死。
而大燕的皇帝为了维护皇室的尊严,也绝不可能轻易姑息此事。
萧御锦就会因此事失去了权势的支撑,他将成为众矢之的,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此刻在脑海中疯狂翻涌——七年前在狼牙谷,萧御锦的匕首划过她战甲时刺耳的声响,周围大燕将士下流的哄笑,还有那句刻进骨血里的北狄美姬,当与众乐的轻佻话语。
七年前,萧御锦加在她身上的那些屈辱,如今终于等到了千倍奉还的时机。
该轮到萧御锦尝尝这滋味了。
乌兰珠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道:所以这就是蓝盛飞当年急着送你出京城的原因?
蓝婳君正色道: 父亲很轻醒,天家贵胄的做派,向来如此——在他们眼中,臣子之女不过是可随意摆布的棋子罢了。
乌兰珠忽然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你倒是看得通透。
蓝婳君苦笑:“父亲走过的荆棘路,又怎忍心让我再走一遭,他宁可自己担着狠心的骂名,也要把我推出这潭浑水。有时候我在想,这朝堂之上,最干净的反倒是他这样的之心。”
乌兰珠道:“你这般心性,倒叫我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她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柔和:“若你是北狄女儿,我倒是想与你煮酒论剑,看一场塞外飞雪。”此刻,乌兰珠心底泛起一丝难得的敬意。在这权势倾轧的世道里,多少人如墙头草般趋炎附势,偏她似一树白梅——纵然被冰霜覆盖,依旧守着最纯净的白。
你倒像极了我们北狄的白梅。她由衷的称赞道。
蓝婳君闻言,唇边泛起一丝清浅的笑意:白梅虽好,终究耐不得北地的风寒。倒是乌兰将军,更像这塞外的胡杨——千年不倒,万年不死。
蓝婳君凝视着乌兰珠被战火磨砺的眉眼,心底不由升起几分敬意。在这世道里,多少闺阁女子终其一生困于绣楼,而眼前这位女将却敢提刀立马,在血与火的沙场上挣出一片天地。
说来可笑,蓝婳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我生为蓝家的儿女,却只在江南读过诗书,而你她的目光扫过乌兰珠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弯刀,眼里投来敬意:学的却是安邦定国的本事。
乌兰珠闻言,道:“怎么?觉得我们北狄女子粗野?”
蓝婳君摇头,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是羡慕。”
乌兰珠握刀的手突然一滞。征战多年,她听过无数奉承谄媚之词,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一个敌国少女口中,听到这般真挚的肯定。
那些粗犷的北狄汉子称她,朝中大臣暗地里骂她牝鸡司晨,就连父亲临终前,也只叹息着说可惜不是男儿。而今这个满身伤痕的中原贵女,却用最平静的语气,道破她半生戎马最深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