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盛飞说完,转身走出房门。顾晏秋想上前送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蓝盛飞高大的身影从顾家别院的角门闪出,战马不安的踏着马蹄。
他没有立即上马。
顾晏秋最后那句承诺还在耳边响着,可那年轻人眼中的慌乱与恐惧,也同样清清楚楚扎在心底,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因常年握兵器磨出的厚茧。这双手指挥过千军万马,也斩过敌将,此刻却感到一阵无力——女儿的终身和性命,被自己押上了一盘险棋。而顾晏秋,只是其中一环,并非万无一失。
他唯一的女儿,他视若珍宝的婳儿,竟在自家府邸,在自己的闺房之内,被一个外男、一位亲王如此唐突闯入!
简直是奇耻大辱!
萧御锦这等轻佻放肆的行为,将他身为人父的尊严踩进泥里。
是把他镇北将军的女儿当成了可以随意轻薄的玩物!
一股杀意在血脉里奔涌,几乎要冲垮他二十年为将的理智。
杀了他!
屠杀亲王,蓝家九族都不够填。
忍下去!
又凭什么?
他蓝盛飞一生扞卫疆土,保佑黎民,到头来却要眼睁睁看着堂堂亲王侮辱自己女儿而无能为力!
这口气若是咽下去,他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天地之间?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
当今日一早他得知此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让女儿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让女儿离开之前,一定要给萧御锦一个教训!
他很清楚。
女帝绝不会因此等“风流韵事”真的重罚一位实权亲王,这道奏折递上去,最大的可能便是被轻描淡写地压下,或者至多换来几句不痛不痒的申饬。
就像上一次,女儿被萧御锦当街调戏,闹到了朝堂之上。永昭帝只是轻描淡写的罚俸半年,禁足三月草草了事。
可女儿的闺阁清誉,却因此遭受了难以挽回的重创。
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决定将这道折子递上去。只是不打算在朝堂上公开奏请,而要赶在上朝之前,以密折的形式悄悄送进宫里。
它不需要真的让萧御锦伤筋动骨,它只需要存在!只需要被摆上女帝的案头,被该知道的人知道——他蓝盛飞,宁可拼着惹怒天颜、自损威望,也绝不咽下这口气!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诉龙椅上那位:臣的忠心有价,但臣女的清白和尊严,无价!碰了,就要付出代价,哪怕是象征性的代价!更要让萧御锦知道,他蓝家的女儿不是能轻易得手的,即便得手,也后患无穷!
这不是冲动,这是一场算计。用他二十年的军功荣宠作赌注,赌一个警告必须被听见的姿态,赌一个父亲绝不退缩的决心!
萧御锦,宁王殿下,老夫这份“请罪”的折子,是给你最后的警告!
勤政殿
御书房内,龙涎香缭绕,永昭帝端坐于龙案后,认真审批的一份奏折。
萧御锦一袭玄色亲王朝服,站的笔直,金冠玉带一丝不苟,唯有眼底深处压抑着翻涌的暗流。
长时间的沉默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终于,他深深跪地叩首:儿臣恳请母后恩准,迎娶蓝将军之女婳君为正妃。
永昭帝没有看萧御锦,依然静静地审批着奏折。
良久,萧御锦抬头,一脸惶恐的问:“母后可是不愿儿臣迎娶蓝婳君为正妃?”
永昭帝朱笔一滞,她忽然将蓝盛飞一早递上来的秘折掷下金阶,纸页哗啦散开,你自己看!
萧御锦拾起飘到眼前的残页,上面赫然是蓝盛飞的笔迹:...臣纵粉身碎骨,亦难容亲王夜闯闺阁之辱。若陛下不能还小女清白,臣唯有解甲归田,亲自为女讨个公道!
萧御锦看到折子上的内容,心头一惊。
同样是男子夜闯闺阁,这弹劾的折子上却独独写了我萧御锦的名字,对那顾晏秋竟是只字未提。
若真是蓝将军自己察觉,以他那护犊子的性子,震怒之下绝无可能只追究我一人,必定要搅得朝野震动,让顾相也难堪。才肯罢休!
可如今风平浪静,唯独我一人成了众矢之的,这哪是她爹的手笔?
这分明是他的好女儿!
蓝婳君!
是她向她亲口像她父亲告了我的状,还精心地将她的情郎摘得干干净净!
怒火在胸腔里灼烧,可烧到最后,却只剩下带着一片酸味的灰烬。
那闺房,恐是顾晏秋的常驻之地。
但他们二人在江南时就情深意浓。
整整三年的情爱与时光。
是任何后来者都无法窥探也无法替代的厚重时光。
因为那时,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光里,顾晏秋给了她温暖。
而他自己, 堂堂亲王。明知她在江南过得不好,心中算计的却只有她父亲麾下那三十万兵马!
对她的生死却毫不在意。
但那时只需要他去陈府稍一句话,就足以将她从泥泞中拉起,免受那些磋磨与伤害。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冷眼旁观,权衡利弊,选择了最有利于大局也最冷漠无情的那条路。
是顾晏秋趁此机会陪她熬过了那些日夜。
如今他却爱上了她。
可他又凭什么说爱?
又拿什么去根顾晏秋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比?
他又有何资格,去嫉妒那个在她一无所有时,真正给予了她温暖和陪伴的人?
呵呵,起初他居然还曾心存妄念?
以为自己这亲王之尊或许能赢得芳心。真是何等可笑!人家三年情深似海,他这点浅薄的殷勤拿什么去填?简直是痴心妄想!
御书房龙涎香焚得极浓,永昭帝看着跪在眼前的儿子,第一次觉得陌生。
永昭帝一脸怒容:“看看吧,蓝盛飞用二十年军功换一道恩旨,求朕诛了玷污他女儿清白的狂徒。你说,朕该怎么赏他这份忠心与委屈?”
他缓缓跪下:“母后,儿臣…无话可说。昨夜之事,儿臣百口莫辩。但儿臣对蓝婳君…”他猛然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楚与执拗,“绝非戏弄轻薄之心。”
“哦?”永昭帝冷笑,“那你告诉朕,是什么心?值得你一个亲王,夜半去做那梁上君子!”
萧御锦连忙道:“儿臣知罪。昨夜之事,确是儿臣情难自禁,行止失当,甘领母后任何责罚。”
“但,”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儿臣对蓝小姐之心,天地可鉴!若不能娶她为妻,儿臣此生与行尸走肉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