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合拢,将路易斯彻底吞噬进戴安娜上将的私人密室。爱丽丝侍立在冰冷刺骨的门外,指尖几乎嵌进掌心。门板隔绝了具体的声音,却挡不住那如同实质般渗透出来的恐怖精神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脏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窒息。门内,隐约传来路易斯拔高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声嘶力竭,旋即被戴安娜上将一句更低沉、更冰寒的诘问生生掐断,像被捏住脖子的垂死天鹅。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破坏力的能量冲击狠狠撞在厚重的合金门板上!整个门框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微的金属粉尘簌簌落下。爱丽丝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全身肌肉绷紧。那声音,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密室里被狂暴地撕碎。紧随其后的,是路易斯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短促、尖锐,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置信的惊骇,然后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降临。这一次,是粘稠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寂静。
合金门内部的锁扣发出一连串沉重的机括转动声,缓缓向内开启。冰寒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先一步涌了出来。戴安娜上将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缓步走出,面无表情,仿佛刚刚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肩头的雪花。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间正缭绕着一缕极淡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暗蓝色精神能量余波,像毒蛇吐信后残留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身后,密室的地面上,路易斯如同一滩彻底失去骨骼支撑的烂泥,瘫倒在那里。昂贵的丝绸礼服皱得不成样子,沾染了深色的污迹。他双眼空洞地大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密室冰冷的天花板,里面所有的神采、算计、风流倜傥,都被彻底抽空了,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口角和鼻腔下方蜿蜒着刺目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狰狞,显然是遭受了极其残酷的精神拷问和压制后的创伤。
戴安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地上那滩“烂泥”。她径直走到爱丽丝面前,脚步稳定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价值连城的星纹石地面,而是最普通的冰原冻土。冰冷的视线掠过爱丽丝低垂的眉眼,声音比这永霜王庭最深处的寒冰还要冷硬:“把他拖去‘静思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更不许见他。”
“是,上将大人。”爱丽丝垂首应命,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她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明镜:毒蛇再毒,终究被更凶悍的鹰隼啄瞎了眼睛,撕烂了皮肉。路易斯·雷纳德,这颗曾经在上将王冠旁闪耀的“明珠”,此刻彻底黯淡,摔落尘埃,成了囚徒。
爱丽丝没有召唤守卫。她独自走进充斥着残余精神风暴和血腥气的密室,弯下腰,双手穿过路易斯的腋下,试图将他沉重的身体拖拽起来。接触到对方身体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某种精神能量过度透支后产生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令她胃部一阵翻涌。就在她发力拖动时,路易斯原本涣散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重新凝聚。那涣散的目光,极其偶然地,聚焦在了爱丽丝近在咫尺的脸上。
不再是恐惧,不再是茫然。
那眼神里骤然爆发出刻骨的、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怨毒!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刺来。但在这怨毒的最深处,爱丽丝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诡异的、疯狂闪烁的得意!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混沌覆盖。路易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嘴角的血沫又涌出一些,身体软了下去。
爱丽丝的心猛地一沉。那丝疯狂的得意绝非错觉。静思室……那地方她听说过,与其说是反省之所,不如说是精神囚笼,能无声无息地消磨人的意志。路易斯在里面还能翻起什么浪?他凭什么得意?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或者……这仅仅是精神崩溃前的错乱征兆?无数个念头瞬间在她脑中翻滚,像冰冷的刀片切割着神经。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面无表情地继续拖动路易斯沉重的身体,步履艰难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精神风暴余威的密室区域。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未知的陷阱边缘。
永霜王庭深处,“静思室”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路易斯彻底隔绝在那片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爱丽丝站在门外,冰冷的金属门板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她微微喘息,刚才拖拽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力消耗不小,但更消耗心神的是路易斯最后那个怨毒又疯狂的眼神。王庭巡逻卫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又渐渐远去,更衬得这片角落死寂得可怕。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静思室门框下方靠近冰冷地面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刻痕——一个由三道短促划痕组成的、歪歪扭扭的三角形标记。爱丽丝的呼吸瞬间屏住。
莫里森管家!
这是那位身份神秘、曾给予他们庇护的“守墓人”莫里森惯用的联络记号!标记的位置指向……爱丽丝的目光顺着墙角冰冷的金属管道和装饰性的浮雕纹路向上、向内延伸……指向王庭深处,一条早已被废弃、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入口!那个入口,隐藏在巨大冷凝器组后方,被蛛网般的废弃线缆遮挡,几乎无人记得。莫里森在指引她?在这个路易斯刚刚被囚禁、戴安娜余怒未消的敏感时刻?他发现了什么?这条废弃的管道通往何处?是否与路易斯那丝诡异的得意有关?还是……与戴安娜深藏的秘密相连?每一个疑问都像冰冷的钩子,紧紧勾住了她的心脏。
爱丽丝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留意这个角落。她伸出指尖,极其小心地拂过那个三角刻痕,指腹感受到冰凉的金属触感和刻痕边缘的粗糙。这不是新刻的,但位置如此精准地出现在静思室外,绝不可能是巧合。莫里森在提醒她,或者,在等待她?废弃的通风管道……那里会藏着什么?是逃离的路径?是窥探的窗口?还是……致命的陷阱?
路易斯瘫软如泥的身影和最后那怨毒疯狂的眼神,与眼前这指向未知黑暗的三角刻痕,在她脑中诡异地重叠。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她收回手指,指尖冰凉,脸上却依旧维持着管家应有的平静无波。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隔绝一切的静思室大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属,看到里面那个暂时失势却依旧危险的毒蛇。然后,她转过身,挺直脊背,像一株在极寒中笔直生长的冰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王庭深处更加幽暗的阴影里,身后只留下冰冷的空气和沉重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