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肃翻身下马,看都没看周围乱作一团的护卫和行人。
杨宪的一个老仆总算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杨大人被当街刺杀了!”
他一边喊,一边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人群里。
朱肃对此置若罔闻。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信,走到杨宪的尸体旁,蹲下身。
他抓起杨宪那只尚有余温的手,在血泊里蘸了蘸,然后重重地按在了信纸的末尾,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将信纸吹了吹,递给已经彻底石化的李景隆。
“看清楚,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杨宪,是我朱肃一人所杀。”
“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与你李景隆没有半点关系。”
“现在,你可以走了。”
李景隆拿着那封还带着血腥气的信,手抖得和筛糠一样。
“走?我往哪儿走啊!五殿下,你这是要捅破天啊!”
朱肃却没再理他,找了块干净的石阶,一屁股坐了下来,将那把行凶的火铳放在腿上,安静地等着官府来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嘀咕。
也不知道那封给大哥的求救信,送到东宫了没有。
这事儿,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
奉天殿。
朱元璋看着手里由锦衣卫紧急呈上的密报,气得浑身发抖。
“混账!”
他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
“这个逆子!他好大的胆子!”
“杨宪是咱亲手提拔的能臣!是咱手里的一把刀!他说杀就杀了?他把咱这个皇帝放在哪里!”
殿下的太监宫女们吓得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马皇后闻讯匆匆赶来,看到丈夫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重八,又出什么事了?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朱元璋指着地上的密报,怒吼道。
“你自个儿看!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他把杨宪,当街给杀了!用火铳,一枪毙命!”
马皇后捡起密报,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
“老五他……他怎么会……”
她急忙上前拉住朱元璋的胳膊,急切地劝道。
“重八,你先消消气!老五这孩子虽然顽劣,但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恰在此时,太子朱标也赶了过来,他显然已经收到了朱肃的信,脸上满是焦急。
“父皇息怒!”
朱标跪倒在地。
“五弟行事虽然极端,但杨宪这些年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早已是天怒人怨!”
“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案,给五弟一个申辩的机会!”
朱元璋胸口剧烈起伏,刚想说些什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父皇,大哥此言差矣!”
秦王朱樉从殿外走进来,一脸的正气凛然。
“五弟身为皇子,当街格杀朝廷大员,这与谋反何异?若不严惩,皇室威严何在?国法何在?”
“儿臣以为,当立即将五弟下旨锁拿,削去王爵,圈禁于凤阳,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朱元璋的怒火,瞬间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
他猛地转过身,一脚就踹在了朱樉的胸口上。
“你给咱闭嘴!”
朱元璋指着被踹倒在地的朱樉,破口大骂。
“你兄弟在外头闯了天大的祸,你不想着怎么拉他一把,反倒在这儿给咱上眼药,落井下石?”
“咱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玩意儿!滚!给咱滚出去!”
朱樉被踹得眼冒金星,捂着胸口,一脸的委屈和不解,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灰溜溜地爬了起来,退出了大殿。
朱元璋犹不解气,指着殿外,对着朱标和马皇后吼道。
“看看!这就是兄弟!老五再混账,也比他强一百倍!”
“但是!一码归一码!他杀了咱的臣子,这事儿没完!”
……
现场早已被封锁。
应天府尹、大理寺、五城兵马司三方人马,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官员们看着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个个面色凝重。
死的是杨宪,当朝红人。
这案子,烫手!太烫手了!
外围的捕快和兵丁们则在低声议论。
“啧啧,这杨大人死得可真惨,听说是被一种叫火铳的利器打穿了胸口。”
“死得好!这姓杨的平日里作威作福,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今天算是遭报应了!”
“你看那儿坐着的那个公子,就是他干的!真是条汉子,杀了人还不跑,坐等官府来,这份胆气,绝了!”
应天府的捕头硬着头皮上前,对着朱肃拱了拱手。
“这位公子,地上这人……可是你所杀?”
朱肃抬了抬眼皮,吐出两个字。
“是我。”
旁边一个大理寺的捕快立刻上前,拿出镣铐,厉声喝道。
“大胆狂徒!当街行凶,还不束手就擒!”
他话音未落,就被旁边一个五城兵马司的校尉死死按住了。
“住手!你他娘的瞎了眼吗!”
那校尉认出了朱肃腰间佩戴的皇子玉牌,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单膝跪地。
“末将参见吴王殿下!”
“殿下”二字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官兵捕快,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我的天!
杀人者,竟是当朝吴王,朱元璋的第五子!
朱肃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都起来吧。”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主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是本王杀的。本王会跟你们走。”
“但此案,必须由大理寺卿亲审,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会审。”
“本王手上有杨宪结党营私、贪墨害民的全部证据,足以让他死一百次的证据。”
在场官员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称是。
就这样,朱肃和李景隆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上任何镣铐,被一众官兵“护送”着,前往兵部大牢。
兵部大牢。
朱肃和李景隆就被关在相邻的两间。
李景隆整个人都蔫了,蹲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活像一只被雨淋了的鹌鹑。
完了,全完了。
在官道上公然截杀朝廷命官,虽然人没杀成,但性质是一样的。
这事儿被捅到父皇那里,他李景隆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跟着这位爷干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唉……”李景隆长长地叹气,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你就是曹国公家的那个小子?”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对面牢房传来。
李景隆抬起头,只见对面关着蓝玉!
他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晚辈李景隆,见过蓝大将军。”
蓝玉盘腿坐在草堆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看了看隔壁气定神闲,甚至在闭目养神的朱肃,眉头一皱。
“你们俩小子犯了什么事?怎么也给关到这儿来了?”
李景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说我们去半道上截杀杨宪?
这话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