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片融化成银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淌下。
一滴、
一滴、
越来越快,连成一线,滴落在催收单。
字开始闪——“林小雨”——越来越亮!
车厢一震。
四面八方的碎镜悬浮而起,没有坠落,反而在空中重组。一块接一块,拼成新的镜面。
左右两侧,各出现一个倒影。 和林三酒长得一模一样,可又都不是他。
左边那个蹲在地上。
缩着肩膀,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冷汗。
那是五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在心理辅导室门口听见妹妹发短信的声音,却不敢推门进去。
那人抬头看林三酒,嘴唇发抖:
> “你根本救不了她。”
右边那个站在镜子前。
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枪,嘴角咧到耳根,眼神空洞,表情夸张。
那是第十二次轮回结束时的他,抱着妹妹烧成灰的纸鸟,在废墟里笑出声的疯子。
那人抬起枪口,对准玻璃舱里的林小雨:
> “杀了她,你就自由了!”
两个声音同时往他脑子里钻。
懦夫哭泣,“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疯批嚎叫,“你欠那么多债,凭什么当哥哥?”
林三酒知道这两个家伙不是幻觉,而是他的记忆被撕成了两半:一边是恐惧,一边是疯狂。
可只要手里这张纸还在,他就不能认输。咬破手指,用血在催收单上写下一行字:
> 「此债终身不结,唯以命偿」
随即,将整张纸狠狠按向中间最大的那面镜子。 刚碰上镜面,火就烧了起来。金红色的光,从纸缝里渗出来,顺着镜框往上爬。
两个倒影同时惨叫,脸开始扭曲变形——左边那个伸手抓门框想逃,右边那个举枪乱射,子弹打在镜子上只留下十几个黑点。
火越烧越旺,最后整面镜子裂开一道缝。他用力一推,所有镜面轰地炸碎。还没落地就烧成了灰,飘在空气里,像冬季里最后一场雪。
镜子没了,车厢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没有顶,没有地板。四周全是歪斜拼接的镜片,围成一个球形的空间。
正中央,漂浮着一个透明玻璃舱。
林小雨躺在里面。她闭着眼,面色苍白,四肢被无数银灰色的触手缠住。一节节蠕动,往皮肤底下钻。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非常微弱。
灰衣男子背对着他,站在玻璃舱旁边。
手里捏着一只新的纸鸟。
翅膀是纯白色的,没有折痕。
他抬起手,把纸鸟的一边翅膀插进林小雨太阳穴的位置。皮肉裂开。纸鸟慢慢渗出血来,黑色的,带着腥味。
每插一次,林小雨的脸就抽搐一下。
周围的镜面上浮现出字:
> 「第13次实验体同步完成率:87%」
> 「记忆覆盖进度:即将抹除‘哥哥’存在」
林三酒冲上去,却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
他挥舞拳头,使劲的砸,用头去撞,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想起焦爷说过的话。
那天在后厨蹭饭,焦爷一边炒、一边说:
> 「有些东西,只有烧到尽头才能破开、
> 「熵增之火,能烧穿维度」
林三酒把手伸进衣服内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草莓味的牛奶糖。
五年了他一直留着,这是妹妹的口味,也是他墙上写着“每周四打折”的原因,今天是2025年12月4日,星期四。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那张珍藏的草莓牛奶糖纸按在已瞎的左眼上。糖纸瞬间自燃!
一股滚烫的感觉顺着手臂冲进脑袋,眼前闪出一道金红的光。
屏障晃了一下,出现了一条细缝。
就是现在,他拼命的嘶吼:“小雨喜欢的是辣味烤肠!不是你塞给她的假记忆!”
声音穿过去的时候,整个空间晃了一下。
灰衣男子的动作停住。
那只纸鸟从中间断开,黑血喷出来,溅在玻璃舱上。
林小雨的身体猛地一颤,触手松开的一瞬。她的睫毛动了,像是要醒来。
灰衣男子缓缓转过身。
风衣下摆裂开,露出一条腿——不是人类。
正常人不可能长着布满黏液的银灰色触肢,表面还有金属般的纹路。该死的,那是临港夜市,海鲜老板修格斯的形态。
可当灰衣人抬起头,林三酒愣住了。
那一瞬间,看见了他的脸,这并不陌生。正是他在五年前心理辅导室的镜子里见过。
当时,他四处奔走,以为自己疲劳过度眼花了,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光学反射。
是另一个“他”早就等在命运的拐点。
只要他进了那面镜子,必然和前面12个林三酒的下场一样,肉体消亡,哀嚎声永远存在于残响带,彻底成为宇宙的背景板。
“你以为……我是谁?”灰衣男子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林三酒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想看出点什么。可那里没有情绪,只是一片死寂。
灰衣男子把断掉的纸鸟摔在地上。
鸟腹裂开,里面刻着几个小字:
> 「活棺材13·记忆缝合程序启动」
他站直了身体,触手重新收紧,继续缠绕林小雨。
玻璃舱上的文字变了:
> 「同步率提升至91%」
> 「清除‘哥哥’记忆倒计时:3分钟」
林三酒站在原地,脑袋里嗡嗡响。他知道现在冲上去没用。也清楚这人不是敌人,当然更不是朋友。这个灰衣人是他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死过的次数,各种‘因’堆出来的‘果’。
和他不同的是,自己还记得:
清汤面加煎蛋要多付两块钱,流浪猫不吃辣条但喜欢饼干渣,每个月一号必须交电驴充电费。这些事很小、很蠢!但是,都记着。
因为他知道——只要还记得谁欠他钱,他就还没彻底消失。催收单被林三酒攥得死死地,纸上的名字一个都没少,林小雨的名字还在发光。
灰衣男子看着他,忽然咧嘴,笑了下。没有嘲讽,也不是怜悯。那表情,就像看见一件本该坏掉却还在运转的老机器。
他抬起手,指向玻璃舱。
林小雨的手指动了一下,指尖朝外伸出,像是在找什么。
林三酒往前走了一步。 屏障再次出现,挡在他面前。 这次他没撞,只是把手贴上去。 掌心的银鳞还在发烫,糖纸烧完后的热劲还没散。
他低声说: “我没坐过免费车,也不会让你白替我扛这些年。”
话音落下,屏障裂开一道缝。
林小雨的呼吸变重了。她的眼皮底下有光闪动,像是记忆在挣扎。
林三酒又走了一步,屏障再次裂开。
他看见玻璃舱底部有个接口,连着一根黑色管子,通向地面。里面流动着黑色液体,里面夹杂着纸屑一样的东西——全是被撕碎的记忆残片。
他抬起脚,准备踹上去。
灰衣男子忽然开口:
> “你真以为……毁了这个,她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