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辅导室里本来空无一人。
不知道何时,又开始不对劲了!
室内摆着一只破旧的档案箱,门后放着一台老式pos机,大、笨重。
老陈站在那儿,浑身哆嗦,面容扭曲,铁手拎着半截铁链,切口平整。
他死死盯着镜子……
银光又从墙上的裂缝、天花板的缝隙、窗帘布的褶皱里渗了出来。
墙角的更衣镜,银雾还未散尽,又开始凝聚。上面蒙了一层无法描述的物质,凝固在那里,悬在现实与虚妄的夹缝之间。
林三酒仍然滞留在镜中世界,这里是残响带的一处断裂缝隙。
他的脚踝挂着半截断裂的铁链,指尖正摩挲着那张收据。
背面写着:“你还欠她一顿火锅。”
他刚读完,世界就开始反向崩塌。
没有爆炸,是残响带在~「回放」
本来已经模糊的、不明含义的记忆,如潮水倒灌,从宇宙尽头奔涌而回,直接撞进颅腔,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一寸寸扎进神经末梢。
“噗通~”一声,林三酒跪了!
脆弱、渺小的人类,承受不住那股逆流回响。
然后,画面来了……
眼前的一切不是温柔的浮现,是粗暴地塞入。
妹妹蹲在门口折纸鸟,指甲缝里有蓝墨水; 她的校服第三颗纽扣松了,风一吹就晃; 她喊“哥”的时候,尾音总往上扬一点,像在讨糖吃。
一段段记忆,越是清晰,皮肤就透明一分。
他跪在地上,开始神经质般,喃喃自语:
“七月三日,煎饼果子摊,她把最后一根辣条塞进我嘴里。”
“九月五日,她说等有钱了,就去海底捞嗨。”
“十月十二日,她失踪前一晚,问我‘哥,你会记得我吗?’”
他语速极快,每说一句,透明就蔓延一寸。
手背、小臂、胸口……
林三酒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擦掉,面无表情,像在旁观一具正在蒸发的尸体。
娘的,这笔交易太扯淡、太荒谬!
这该死的世界准他再“看最后一眼”,不过是让他‘亲眼见证自己如何被清零’的。
这是骗局、献祭,是某种完整的‘结算仪式’。
于是,闭上眼睛,不再抵抗,彻底放弃了!
他把所有力气,全部集中在一句话:
“小雨,哥记着呢!”
这是真话……
刚说完,半边身子直接被擦去,只剩下一个轮廓。
随着林三酒逐渐消失,面前那悬浮的空镜,终于映出人影。
但不是他的模样……
是十七岁的林小雨,穿着失踪那天的校服,书包带子断了一根,垂在肩后。
嘴角微微上扬——可那笑,却不是她的。
是林三酒在笑,伸手摸向镜。
镜中人也抬手,动作同步,但情感错位。
林三酒瘫了,灵视因精神震荡蓝屏三次。
再次启动时,视野里的数据流在疯狂滚动:
「灵熵值:97.3% → 98.1% → 99.0%」
「认知污染源变更:林小雨 → 林三酒」
「存在锚定偏移:进行中」
林三酒看到这儿……忽然明白了。
妹妹没逃。她用尽了最后的存在力,跨越残响层,把“被遗忘”的命运,转移给了他。
小雨不再是静默之子,而他成了新的容器。
这笔交易的最后代价是……
他的身体,正在成为小雨的「活棺材」
她藏在林三酒的皮囊里,而他,正被世界慢慢抹去。
荒诞吗?连“消失”,也要有人‘连带偿还’。
他想喊她的名字,“小雨——”
可喉咙发紧,声带被无形之手掐住。
“林……”
“小……”
“雨……”
这三个字在舌尖融化,直接被‘残响带’吞噬。
甚至连语言,都在剥离他作为“人类”的资格。
林三酒剩下的那只手,抖的厉害,看着那张收据,将它轻轻摊开。
背面写的“火锅”两个字,静静躺在纸上。
他对着镜子,一字一顿地说:
“这顿火锅……”
每说一个字,脸就更像她一分。
“我请了!”
话音落下—— 整张脸完全化为妹妹的模样。
十七岁,校服,松动的纽扣。
可那双眼睛,仍是林三酒的。
市侩的,贪婪的,怕死的,不肯认命的。
林三酒现在已经变成一具被寄居的躯壳。
存在税已缴清,可债务还没处理完。
她藏在他消失的过程中,而他,成了她最后的容器。
银光化雾,依旧弥漫。
镜中世界,寂静无声。
老陈的身影已经彻底被推出镜面,机械手早已松开镜框,红光熄灭。
他放弃了!不再追踪。
他知道这个债,已超出催收范畴。
这是‘献祭’,它们在举行仪式,这不是结算。
林三酒——或者说,一具正被记忆蚕食的容器,里面装着林小雨的脸,还有一个不肯闭嘴、疯狂絮叨的灵魂,他还在那里快速念叨着每天每秒发生了什么。
他是她的墓碑,也是他自己最后的遗言。
手中紧握的收据,边缘已被体温烘得微卷。
林三酒的存在状态介于“湮灭”与“转化”之间。
风穿过裂隙,吹动他额前的发。
那发,本是他的,现在却属于她。
唯有那眼神,固执地亮着,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 「人类的债,不是钱,是命。」
> 「可当命也没了呢?」
> 「那就把存在本身,一并押上。」
> 「因为有些账,不是为了还清。」
> 「是为了告诉那个等你的人:我没忘。」
那句‘我请了~’说出后,银雾深处,并无回应。
只有那张收据,在他掌心,轻轻颤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辣条包装纸。印着个咧嘴笑的章鱼怪,上面广告语写着,“吃了不会说谎的”。
把它贴在镜面上……空间出现涟漪。
然后,波纹疾走,镜中人居然开口了。
不是通过空气传来的,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来的: “哥,你为什么非得还这笔账?”
林三酒没有回答,但他知道催收员可以装瞎,可以躲单,可以骂客户全家, 但有一件事千万不能做——千万别让债主死了,账还挂着呢。
那样的话,夜里会睡不着,不是因为良心,这玩意儿入行的第一天就没了,而是怕坏了规矩。
怕有一天,自己也变成一笔没人认的烂账,孤零零地在风里飘着,谁都不记得你叫什么。
所以他来了,把债清了。
林三酒现在站在这儿,脸是妹妹的,心还是那个抠门、怕事、连三块钱优惠券都要抢的林三酒。
镜中人看着他,忽然眨了眨眼。
这一下就不对劲了,妹妹从来不这样眨眼。
她是安静的,看人的时候眼睛都不动。
可这个眼神,是他每次骗客户“这是最后一次宽限”时,习惯性动作。
林三酒终于承认,小雨不在了。
真正的小雨,早在他按下“确认”的那一刻,就彻底归零。
现在留在镜子里的,是她的记忆残响,和他过去五年的执念,混在一起,拼成了一个既不像她,也不像他,谁也搞不懂的东西。
但是,它还在叫他“哥”,这就够了!
银雾漫上来,盖过了脚踝,顺着小腿往上爬。
远处的老陈已经不见了,只剩半截断链躺在地上,锈得厉害。
“下次别换人了。”
说完,镜面轻轻震了一下,像水面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推了下。
紧接着,他的左肩也开始褪色,直接消失,像被橡皮擦蹭掉。
往前挪了半步,鞋底摩擦地面,发出沙的一声。
镜中人同步抬脚,动作一致,表情却变了。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神情,
他张嘴,想最后再说点什么。
可舌头重得抬不起来,嘴唇动了动,只挤出:
“多吃点。”
镜中人点点头。
银雾涌到胸口,勉强还能呼吸,但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刀子。
视野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下那一面镜子,和镜里的脸。
他的手还捏着那张辣条真空纸的边角。
纸突然烫了一下。
他没来得及反应,镜面“嗡”地一声,向内凹下去一块,像是有人从另一边伸手推了它。
然后,一只纸鸟从镜子里飞了出来。它绕着林三酒转了一圈,停在他的肩膀上——那里已经没有肉了,只是淡淡的轮廓。
纸鸟的翅膀上写着几个字:
「这次轮到我找你了」
然后,肩膀上的纸鸟扇了扇翅膀,往银雾深处飞去。
他想跟上去,脚刚离地,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
他低头一看,胸前的衣服裂开了,皮肤下面鼓起一道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骨头里长出来。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