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林海的死寂气息,在失去门户作为源头后,虽依旧弥漫,却如同无根之木,不再具备那侵蚀心神的活性。姒月借助玄圭,勉强梳理了小队众人周围紊乱的地脉,驱散了残留的幽冥寒意。精疲力尽的队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重要之物的怅惘,踏上了返回联盟都城的归途。
归途似乎比来时顺畅了许多。林间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减弱了,连灰暗的天空也仿佛透出了几丝微光。伊娜紧紧握着那枚“星殒之契”的碎片,它持续散发着温润的纯白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暖炉,不仅驱散着她体内的寒意,更似乎在缓慢地滋养她因失去泥板而受损的精神本源。她甚至能感觉到,这碎片与她自身星力的共鸣,比原先的泥板更加纯粹、更加直接。
“它像是一颗……种子。”伊娜对姒月说道,指尖感受着碎片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脉动,“失去了过往的记载,却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我能感觉到,它与玄圭的力量,似乎……同源而异质。”
姒月点头,她怀中的玄圭也对这块碎片流露出一种温和的“亲近”之意。“玄圭调和天地,而这碎片,更像是星辰本质与调和之力碰撞后,孕育出的……一种全新的平衡点。它或许能帮助你,走出一条不同于巴比伦,也不同于东方的……全新的星辰之路。”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稍振。危机的代价固然惨重,但这意外诞生的“星殒之契”,或许正是黑暗中孕育出的一线曙光。
数日后,队伍终于走出了令人压抑的寂灭林海,重新沐浴在相对正常的阳光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苍队长派出速度最快的队员,先行返回都城报信。
然而,当他们临近都城时,却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都城依旧矗立,城墙巍峨,但城门口盘查的卫兵数量明显增加了,神情肃穆,对进出人流的检查也格外严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与不安,与之前战胜“虚无之渊”、举行大典时的欢欣鼓舞截然不同。
“发生了什么事?”姒月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上前亮明身份。
守城将领见到是大巫祝和星官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大巫祝,星官,你们终于回来了!都城……出事了!”
原来,就在他们深入寂灭林海的这几日,联盟内部,接连发生了数起离奇的“失魂”事件。并非之前那种缓慢的嗜睡症,而是突然的、彻底的灵魂离体!受害者有普通的工匠,有小有声望的商人,甚至有一位负责记录典籍的低阶文官。他们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地倒地,呼吸、心跳犹在,却魂魄无踪,如同活死人,任何巫医、法术都无法唤醒。
更令人恐慌的是,在这些“失魂者”倒下的地方,都发现了一枚用幽冥草编织的、巴掌大小的黑色草鸟,鸟喙处点缀着一抹刺眼的朱红,与那“玄鸟泣血”玉佩的意象惊人地相似!
“幽冥道……他们在报复,或者说……他们在用另一种方式,继续他们的‘仪式’!”伊娜握紧了手中的碎片,感受到其中传来一丝微弱的、针对那草鸟气息的排斥感。
姒月脸色冰寒:“看来,摧毁林海的门户,只是打断了他们一种计划,却逼得他们用更直接、更残忍的方式,在联盟核心区域收集‘寂灭’的魂魄!”
他们匆匆入城,直奔大司成稷的府邸。
稷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老疲惫,眼中布满了血丝。见到姒月和伊娜安全返回,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你们回来就好……林海之事,信使已简单禀报。辛苦你们了。”稷的声音沙哑,“但眼下的情况,更加棘手。‘幽冥道’隐匿极深,我们至今未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也无法阻止这些‘失魂’事件的发生。人心惶惶,流言四起,都说联盟被邪祟诅咒,末日将至。”
“有没有什么规律?受害者之间有何关联?”姒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目前看不出明显的关联。身份、年龄、职业各不相同。”稷摇头,“唯一相同的是,事发时间都在午夜子时,且现场都留下了那诡异的草鸟。”
子时?阴气最盛之时。草鸟?信物,还是……某种定位标记?
伊娜若有所思,她举起手中的“星殒之契”碎片,将其贴近稷桌案上放置的一枚作为证物的黑色草鸟(已被符文隔绝)。
就在碎片靠近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原本死气沉沉的草鸟,仿佛被惊醒的毒蛇,猛地散发出一股阴寒的幽冥气息!而伊娜手中的碎片,则爆发出更加璀璨的纯白光芒,那光芒如同利剑,精准地刺向草鸟的核心——那点朱红!
“嗤——”
一声轻响,草鸟上的朱红印记仿佛被灼烧般,冒起一缕黑烟,随即迅速黯淡、消失!而那草鸟本身,也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瞬间散落成一堆枯槁的草屑!
碎片的光芒也随之收敛,恢复温润。
“它能感应……并且……净化?”伊娜惊喜地看着手中的碎片。
姒月眼中精光一闪:“不只是净化!它刚才的光芒,指向性非常强!大司成,所有失魂事件现场的草鸟,都还保留着吗?”
“大部分都作为证物封存着!”稷立刻明白了姒月的意图,“你是想……”
“既然这些草鸟是‘幽冥道’活动的标记,或许通过碎片与它们的感应,我们能反向追踪到施术者残留的气息,或者……找到他们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姒月的语气带着一丝决绝的兴奋。这或许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
夜幕再次降临,子时将近。
联盟都城实行了严格的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更添几分肃杀。
在姒月的巫祝殿内,中央地面上铺开了一张详细的都城地图。周围摆放着七个特制的玉盘,每个玉盘上都放置着一枚从失魂现场取回的、被符文暂时镇封的黑色草鸟。
伊娜立于地图中央,双手捧着那枚“星殒之契”碎片,闭目凝神,将自身恢复不多的星力缓缓注入其中。姒月则在一旁护法,玄圭悬浮于空,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稳定着周围的地脉,隔绝内外干扰。
子时正刻!
伊娜猛然睁开双眼,将手中碎片高高举起!
“星殒为引,契约为凭,幽冥迹现,无所遁形!”
碎片爆发出强烈的纯白光芒,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而是充满了某种“指向”的锐利!七道细微的光线自碎片中射出,精准地连接向那七个玉盘中的草鸟!
草鸟上的朱红印记同时亮起,挣扎着,抗拒着,散发出浓郁的幽冥气息试图污染那白光。但在“星殒之契”纯粹的本质力量面前,这些挣扎显得徒劳。白光如同净化的火焰,灼烧着幽冥气息,并沿着某种无形的联系,向地图上空投射出七条极其黯淡、若有若无的灰色丝线!
这七条丝线,代表着施术者与草鸟之间残留的联系轨迹!它们在空气中扭曲、延伸,最终……竟然全部指向了都城西北角,一个意想不到的地点——
**联盟藏书馆!**
那里存放着联盟自上古以来收集的无数典籍、档案,是知识的海洋,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落!
“藏书馆?!”稷脸色骤变,“那里人员复杂,典籍浩瀚,若是混入奸细……”
他的话音未落,地图上,那七条灰色丝线汇聚之处,隐隐约约,第八条更加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丝线正在缓缓成型!这意味着,下一个目标,即将在藏书馆内出现!就在此刻!
“来不及调集大队人马了!”姒月当机立断,“苍队长,带你的人封锁藏书馆所有出口!伊娜,我们走!”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巫祝殿,直奔夜色笼罩下的联盟藏书馆。
知识的殿堂,此刻却仿佛化为了幽冥布下的猎场。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将在今夜,再次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