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伊莱心中连日来的迷茫与不安。
他站在原地,汤姆离开后留下的冰冷气息尚未完全消散,但伊莱翠绿的眼眸中却重新凝聚起焦点。
是了,问题就在这里。
他当然可以——甚至是心甘情愿地——为汤姆付出一切。他的关注,他的时间,他的忠诚,乃至更多难以言喻的东西。这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力强大到无法抗拒,他也从未想过要真正抗拒。
汤姆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灰色世界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他愿意倾尽所有去靠近的光源,或者说,是那诱惑他沉沦的深渊之光。
但是,“自愿付出”与“被动失去”,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前者是他自主意志的选择,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与美感;而后者,则意味着他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成了完全受制于人的附庸,连那点可怜的、自我奉献的悲壮感都将失去意义。
汤姆此刻施加的这种无声的压力,这种试图通过冷遇和隐晦的警告来引导他、束缚他的方式,恰恰是在剥夺他的“自愿”。
这让他感到极其不爽。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不愿被任何人,哪怕是汤姆·里德尔,完全掌控的本能反抗。
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捧到汤姆面前,但那必须是他自己愿意伸手递出去,而不是被对方强行夺走,或者因为恐惧对方的不悦而被迫上交。
伊莱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微微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他转身,走向通往宿舍的楼梯,步伐比刚才坚定了几分。
马尔福庄园,他要去。不仅仅是为了回应阿布拉克萨斯的邀请,更是为了他自己。
他要向汤姆,也向自己证明,他拥有做出选择、并承担选择后果的能力和意志。
他不会因为汤姆的不悦就惶恐地取消行程,那等于将主动权拱手相让。但他也绝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次出行不会带来任何变化。他需要更加谨慎,更加清醒。
回到宿舍时,阿尔法德已经在了,他正躺在床上看一本魁地奇杂志。他瞥见伊莱进来,注意到他脸上那种混杂着决然和冷静的神情,与之前的犹豫截然不同,不禁挑了挑眉。
“看来是想通了什么?”阿尔法德放下杂志,饶有兴致地问。
伊莱走到自己床边,开始整理明天上课要用的东西,语气平静地回答:“嗯。马尔福庄园,我会去。”
“然后呢?里德尔那边?”
“他‘允许’了。”伊莱淡淡地说,特意强调了那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冷意,“但我怎么做,是我的事。”
阿尔法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伊莱的意思。他吹了声口哨,带着几分赞赏:“哇哦。看来我们的伊莱终于要开始长出爪子了?不错嘛。”
伊莱没有否认。
他知道汤姆绝不会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但他此刻内心无比清晰——他甘愿沉沦,但必须以他自己的方式,保留最后一点属于他自己的、选择如何沉沦的主动权。
否则,那将不再是令他心悸的吸引,而是令人窒息的牢笼。
圣诞假期前的最后几天,霍格沃茨的氛围几乎被雪花和节日的装饰包裹。
伊莱按照自己的步调准备着,既不过分热切地谈论马尔福庄园的行程,也没有再在汤姆面前流露出任何不安或寻求许可的迹象。
他平静地在魔药课上完美地熬制出了一锅活地狱汤剂,得到了斯拉格霍恩教授响亮的赞扬。
旁边的汤姆瞥见了伊莱如同古井般的眼神,对于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夸奖也毫无喜悦。他游刃有余的动作竟莫名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伊莱的这种平静,这种不再试图从他眼神里寻找答案的独立,像一根更加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缠绕在汤姆的心头,带来一种陌生的、被轻微挑衅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伊莱应该是更依赖于他的,更易于被他情绪所影响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内心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却难以逾越的墙。
离校的前一晚,公共休息室里的人少了很多,大多都沉浸在假期即将开始的兴奋中。
伊莱独自坐在老位置,窗外的水光映得他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他正在看一本从禁书区边缘区域借来的关于古代防护魔法的书籍,神情专注。
汤姆无声地走到他身边,阴影笼罩下来。伊莱从书页上抬起头,翠绿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没有惊慌,只有询问。
“明天的火车?”汤姆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嗯。”伊莱合上书,指尖按在封面上,“和阿布拉克萨斯一起。”
他直接说出了同行者的名字,没有回避。
汤姆的视线落在伊莱按着书的手指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他的眼睛。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汤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关于真正的归属。”
“我记得。”伊莱回答,声音同样很轻,却没有丝毫动摇,“你说,那不是靠藏书和奉承能得到的。”
汤姆微微眯起眼睛,伊莱的平静回答仿佛是在默认,又仿佛是在无声地反驳。
他向前倾身,一只手撑在伊莱座椅的扶手上,形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旧羊皮纸和魔药材料的气味,瞬间将伊莱包裹。
“那么,你认为归属感源于什么?”汤姆的问题像蛇一样滑入空气,带着冰冷的试探。
伊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如此近的距离,汤姆的凝视几乎要吸走他的灵魂。但他没有后退,也没有移开视线。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迎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源于选择,汤姆。”伊莱轻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紧绷的弦上拨出,“自愿的选择。”
一瞬间,汤姆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混合着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怒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如同漩涡般的幽暗所取代。他紧紧盯着伊莱,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印下来。
随后他毫无预兆地直起身,所有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他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那种完美的淡漠表情。
“很好。”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假期,伊莱。”
说完,他转身离开,步伐依旧从容优雅,但伊莱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伊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这才缓缓松开了紧紧攥着书页、指节有些发白的手。后背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但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带着刺痛感的兴奋也在血管里流淌。
他做到了。他没有退缩,他守住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却至关重要的主动权。
阿尔法德不知何时溜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刚才汤姆的位置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梅林啊,我刚才差点以为这里要发生一场无声的爆破咒对决。”
伊莱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