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在车间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上午,面前摊着的生产报表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窗外的阳光明明晃晃,却照不进他心里那片越来越浓的阴霾。
三天前,林默的特助发来一份调令,措辞客气却态度坚决——他被从车间技术骨干的位置调回了普通流水线,理由是“近期工作状态不稳,需沉淀反思”。
周明捏着那份调令,指节泛白。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天在咖啡馆,林默那句“连基本的担当都没有”像根钉子,不仅钉穿了他的体面,也钉死了他刚刚看到的上升通道。
“周哥,这是新的生产任务单。”实习生把单子放在桌上,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回避。自从晓晓那件事传开,车间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疏离。
周明“嗯”了一声,拿起单子却没看,视线落在窗外——晓晓已经三天没来找他了。那天他被林默堵得哑口无言,回去后给晓晓发了条信息,说“我们到此为止”,对方只回了个冷笑的表情,从此再无音讯。
他心里竟松了口气,又莫名地空落。那个24岁的女孩像团火,烧得他晕头转向,可真等火灭了,才发现留下的只有满地灰烬。
傍晚下班,周明磨磨蹭蹭地走到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却迟迟没敢转动。他能想象到苏婉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在厨房做饭,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或许坐在沙发上发呆,连他进门都懒得抬头。
门开了,苏婉果然在厨房,系着围裙切菜,动作机械,案板上的青椒被剁得稀烂。
“我回来了。”周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苏婉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切菜,刀刃碰到案板的声音格外刺耳。
晚饭时,安安察觉到气氛不对,扒拉着米饭不敢说话。苏婉给孩子夹了块排骨,自己却没动筷子,眼神落在桌角那只空了的碗上——以前周明总爱用那只碗盛汤,现在它就那么孤零零地晾着,像他们之间断了线的联系。
“车间……调我回流水线了。”周明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林先生那边……”
“嗯。”苏婉打断他,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知道了。”
她的平静比任何指责都让周明难受。他想解释,想说自己知道错了,想说会改,可看着苏婉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那双眼睛里曾经有过光,有过笑,有过对他的依赖,现在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海,深不见底。
“婉婉,我……”
“安安该睡觉了。”苏婉起身抱起孩子,路过他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你吃完把碗洗了。”
周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他忽然想起刚结婚时,苏婉总爱窝在他怀里说“以后我们好好攒钱,给安安买个大点的房子”,那时她眼里的光,比车间的灯泡还亮。
现在,那光灭了。
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身边苏婉均匀的呼吸声,却知道她没睡着。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臂的距离,还有那场无法回头的背叛,和他亲手打碎的信任。
第二天,苏婉去超市上班,林默的特助刚好来巡店,递给她一个信封。
“林先生说,这是给安安的教育基金,跟周师傅的工作没关系,您别多想。”特助笑得客气,“另外,超市下个月要开新店,总部想提拔您去做店长,您考虑一下?”
苏婉捏着信封,指尖微微发颤。她知道林默的意思——不是施舍,是给她一个靠自己站稳的机会。
“我……”
“林先生还说,”特助补充道,“无论您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但日子是自己的,别委屈了自己。”
苏婉看着窗外,阳光穿过玻璃落在货架上,亮得有些晃眼。她想起周明昨晚落寞的脸,想起安安抱着她脖子说“妈妈别难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把信封还给特助:“谢谢林先生的好意,钱我不能收。店长的事,我会考虑的。”
有些路,得自己走;有些债,得自己还。周明欠她的,她或许这辈子都等不到一句真心的道歉,但她不能让自己困在那片泥沼里,连同孩子的未来一起耗着。
晚上回家,苏婉把一张写好的纸条放在周明面前:“我在隔壁房间睡,等安安放暑假,我们去办手续吧。”
周明拿起纸条,指尖抖得厉害,上面的字迹清秀,却像一把刀,划开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婉婉,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婉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和释然的情绪:“周明,不是不给你机会,是我自己……不想等了。”
她转身走进客房,关上门的瞬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为周明,是为那个曾经满心欢喜嫁给爱情的自己,为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主卧里。周明蹲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追悔莫及。
而此刻的林默,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特助汇报完苏婉的决定,他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苏婉做出了选择。不是奔向他,而是奔向了自己。
这就够了。
至于周明,他失去的何止是一份工作,一个家庭,更是那个曾经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女人。这样的代价,或许才能让他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打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夜色渐深,林默拿起桌上苏菲的照片,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笑脸。
“你看,”他低声说,“你姐姐比我们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照片上的苏菲笑得明媚,仿佛在回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