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微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攥紧冰冷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利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最后一丝镇定。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现在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被解读为心虚!
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但眼睛依旧遵循着礼节,不敢直视,只能垂着眼睑,视线落在对方那绣着精致云纹的玄色靴尖上。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睫毛上还挂着刚才情急之下逼出的泪珠,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惊惶,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脸上寸寸刮过,审视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旁边的谢景行也收敛了惯常的懒散,目光在她和令牌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萧辰微微动了动。他并未弯腰,只是用脚尖极其轻微地拨动了一下地上那枚玄铁令牌,让它翻了个面,确认无误后,才冷冷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凌微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早已打好腹稿,声音带着残余的颤抖和努力维持的清晰,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只是运气好(或者倒霉)的偶然:“回、回殿下……是昨夜……昨夜臣女从祠堂出来后,心中烦闷,在府中散步醒神,无意间路过后园竹园时,在、在一丛翠竹下捡到的……”
她刻意模糊了具体时间,将其与“从祠堂出来”和“散步醒神”联系起来,暗示自己心神不宁状态下的偶然行为。
“当时天色已暗,臣女只觉得此物冰冷沉重,不似凡品,心中害怕,又不敢声张,便匆忙带回……藏于房中。”她继续补充,努力将“私藏”的行为解释为小女子的害怕和不知所措,“今日听闻殿下或许会来,臣女思来想去,唯有物归原主方能心安,又恐贸然上前冲撞殿下,故……故在此徘徊,想寻个合适的时机……”
这番说辞依旧漏洞百出,比如她如何“听闻”萧辰会来,但她赌的就是萧辰这种身份的人,不会、也不屑于去深究一个庶女话语里每一个细节的真伪,只要核心逻辑(捡到、害怕、想归还)说得通,且令牌完整归赵,他或许就不会过多追究。
说完,她再次深深伏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一副听候发落的绝望模样。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萧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令牌上,眸色深沉如夜,无人能窥探其内心所想。他自然不信这女子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竹园?昨夜?他确实在那里停留过,令牌也确实是那时遗失的。但这东西绝不可能那么容易被“无意”捡到,更别提她还能“听闻”他的行踪。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是有人借她的手归还?还是她自己……另有所图?
他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摩挲了一下。
谢景行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桃花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他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僵局,语气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慵懒调调:“哟,没想到凌三小姐还是个拾金不昧的妙人儿。只是这归还的方式……倒是别致得很,差点把殿下和臣都当成了刺客呢。”
他这话看似调侃,实则微妙。既点出了凌微行为的不合常理,又稍稍缓和了现场冰冷的气氛,甚至隐隐有那么一点……帮她开脱?暗示她只是方法蠢了点,但心意是好的?
凌微伏在地上,心里把谢景行骂了千百遍,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话,声音愈发惶恐:“臣女愚钝!臣女该死!惊扰圣驾,实非所愿……求殿下恕罪……”
萧辰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最终的裁决:“既是无意拾获,物归原主便罢。起来吧。”
凌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放过她了?不追究了?
巨大的惊喜和松懈让她差点真的软倒在地,她连忙叩首:“谢殿下恩典!”然后才颤抖着,艰难地站起身,垂着头,不敢有多余动作。
萧辰并未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微微侧首,跟在他身后阴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侍从立刻上前,无声地捡起地上的令牌,用特制的丝绢仔细擦拭后,恭敬地双手奉还给萧辰。
萧辰看也没看,随手将令牌收回袖中。
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今日之事,”萧辰的目光淡淡扫过凌微,最后落在谢景行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本王不希望听到任何无关的闲言碎语。”
这话既是对凌微的警告,也是对谢景行的敲打。
“臣(臣女)明白。”凌微和谢景行几乎同时应声。
萧辰不再多言,转身拂袖而去,那抹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假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压迫感骤然消失,凌微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连忙扶住旁边冰冷的假山石才稳住身形,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活下来了……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啧,真是好险啊。”谢景行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不知何时凑近了些,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凌微惨白的脸,“凌三小姐每次出场,都真是……惊心动魄,令人难忘。”
凌微此刻根本没力气也没心思跟他周旋,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勉强站直身体,低声道:“世子爷说笑了……若无他事,臣女先行告退。”
她说完,也不等谢景行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踉踉跄跄地沿着来路往回走,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谢景行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收敛,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幽光。他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掌心,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竹园……昨夜……捡到的?呵,这谎撒得可真是……漏洞百出得有趣。”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刚才那个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不过……比起这个,刚才那个偷听的老鼠……又会是谁派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