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杯壁,一股冰凉的甜腻顺着指节爬上来,像一条狡猾的小蛇。梅子浆在青瓷盏里晃,殷红得近乎妖冶,映得我的指甲盖都泛出血色。周围窃窃私语声忽远忽近,像潮水,一浪一浪拍在耳膜上——
“快看,凌家那位又要作妖了……”
“这回不知谁倒霉。”
我低低骂了句脏话,声音卡在喉咙里,化成一声呜咽。原主的执念像湿毛巾捂住口鼻,逼得我眼前发黑:泼苏清月,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仪,让七皇子厌她——剧本写得明明白白,连台词都替我拟好了。
可我不是原主。
我是林薇薇,社畜,熬夜猝死专业户,今天只想活命。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我转身了。
衣摆“哗啦”一声扫过石阶,像一面濒临破碎的旗。西府海棠就在三步之外,花团锦簇,粉得像傍晚最后一抹霞。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全是花香与梅子浆的酸甜,冲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花!”我抬高嗓音,声音脆生生地劈了叉,“如此良辰,当以浆代酒,敬你一杯!”
话音未落,手腕一翻。
噗——
殷红浆液泼天而下,浇了我满头满脸。
凉意瞬间炸开,顺着额头滑到下巴,再钻进领口,一路淌到心口。世界安静得过分,只听得见浆汁滴在石板上,“嗒嗒嗒”,像一场骤雨后的残响。
我成了戏台上的小丑。
胭脂花掉,金簪歪斜,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一缕一缕,活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破布娃娃。
四周先是一寂,随后“噗嗤”一声,不知哪位贵女先破了功,笑声像裂帛,呼啦啦蔓延成一片。
凌柔的团扇僵在半空,瞳孔地震。
王氏脸色黑得能滴墨,指节捏得咯咯响。
萧辰眉峰折成凌厉的川字,眼底厌恶浓得几乎要滴下来。
苏清月微微睁大了眼,清冷眸子里第一次浮起错愕,像湖面被投了一颗小石子,涟漪转瞬即逝。
我咧嘴,想笑,却尝到梅子浆的甜腻——齁得发苦。
心里却炸开一簇簇烟花:操控我的那根线,断了。
翠儿哭着扑过来,帕子胡乱往我脸上按:“小姐!您怎么样?”
我挡开她的手,踉跄一步,继续把戏唱完:“花太好……我、我一时上头,失礼失礼……”
尾音打着颤,身子配合地晃了晃,像风一吹就倒的纸人。
管事嬷嬷小跑而来,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硬生生扯出得体的笑:“凌三小姐,可要更衣?”
我点头如捣蒜,声音含糊:“要的要的,别吓着花。”
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下,顶着满头的红浆,被嬷嬷和翠儿一左一右架走。
鞋底踩过青石板,“吧唧吧唧”,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印记,像一串省略号,把未完的故事拖进回廊深处。
拐过月洞门,四下无人,我肩膀一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梅子浆顺着睫毛滴落,砸在虎口,凉丝丝。
我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袖口立刻晕开大片绯色,像雪地里落了一串红梅。
第一关,用自爆换通关。
疼吗?丢人吗?
疼,也丢人。
但值得——剧本的锁链,被我亲手砸开一道裂缝。
我低头,盯着自己染红的指尖,忽然笑出声,笑声低低的,在空荡的廊下回荡。
“凌三小姐今日这出‘梅浆灌顶’,倒是别开生面。”
笑声戛然而止。
回廊尽头,一抹月白身影斜倚朱栏,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又掺了点漫不经心的懒散。
我心脏猛地一紧——
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