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固的盟约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第一个棘手的难题。
在最近一次高层议事中,前来商讨军事协作的草原使者,在大厅内提出了一个在他们看来理所当然的主张。他主张,双方应趁着秋季辽国粮草运输最为频繁的时机,联合发动一次迅猛的“秋掠”行动,突袭并抢夺辽国的后勤运输队,以此来削弱敌人、补充自己,达到以战养战的战略目的。
对于习惯了弱肉强食生存法则的草原人而言,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完美计划。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大厅的气氛。天狼部的战士们在长久的和平安逸之后,压抑的战意也开始再次点燃。酋长苍狼更是认为,这是一个向辽国主动出击、展示联盟强大力量的绝佳机会,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拍案表示赞同。
然而,烬却从纯粹的战略角度,提出了坚决的反对。他冷静地指出,在对辽国边防军的兵力部署、反应速度等关键情报尚不明确,且己方联盟的协同作战体系尚未完善之时,主动挑衅是一种极不明智的冒险行为。这会过早地暴露联盟的真实实力与意图,并给予辽国发动全面战争的最充分口实。他主张继续潜心发展内政与军事技术,静待更好的时机。
月见的反对则来得更为激烈且更加激动,她的神情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痛苦。“我无法接受主动攻击那些普通的士兵。”她站起身,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我能‘听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声,他们不是单纯的敌人符号。他们也有家庭,有妻子和孩子,也和我的人民一样,期盼着能平安熬过这个寒冬。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富足,去亲手制造那么多无辜的孤儿和寡妇!”
这是自天狼部黄金时代开启以来,领导核心的“三驾马车”,第一次在如此重大的决策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根本性分歧。苍狼所代表的传统战斗荣耀,烬所代表的冰冷理性战略,与月见所代表的绝对慈悲仁爱,形成了三方僵持的尖锐对立。那个关于创造与守护的美好理想,第一次与残酷的现实生存法则,发生了剧烈而痛苦的碰撞。
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已经彻底失控。关于是否发动“秋掠”的争吵,演变成了狂热的战争叫嚣。年轻的战士们被苍狼和草原使者极具煽动性的话语所鼓舞,他们高举着拳头,狂热的喊杀声几乎要将坚固的石制屋顶掀翻。
月见痛苦地看着这一切,她试图用言语去平息众人的战意,但她那微弱而和平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声浪之中。
眼看无法用道理与情义说服众人,被这种狂热的杀戮欲望逼到精神极限的月见,做出了一个极度冲动且致命的决定。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强行中止这场争论。她闭上双眼,催动了自己全部的阴瞳之力,试图将辽国士兵在突袭中被残忍屠戮、他们的家人在家乡悲痛欲绝的凄惨景象,如同真实的画面般,强行投射到大厅内所有主战派的脑海之中。
但这一次,在极度的情绪波动下,她用力过猛,完全失控了。众人所感受到的,不再是能够引导他们反思的共情,而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悲伤与刺骨恐惧的、不容置疑的绝对精神命令。
这股精神重压,蛮横地压垮了他们的心神,强行剥夺了他们所有的战斗意志和昂扬情绪。
数名心志稍弱的战士甚至因此瞬间脱力,武器脱手,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就连意志坚如钢铁的苍狼,也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心悸,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而这巨大的精神力输出,也在一瞬间严重透支了月见自己。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猛地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在她急剧收缩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包括战友、亲人,都开始崩解、剥离,最终化为无数旋转下坠的、不祥的黑色雪花。
烬的反应最快,他立刻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两人仓惶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惊恐。他们同时意识到,为了缔造和平,阴瞳已经展现出了它最可怕、最扭曲的一面——那种能够强制扭曲他人意志的、近乎于恶魔的能力。
乌托邦那完美无瑕的基石上,出现了第一道显着而不祥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