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行动计划之后,李文才便借口“出去打探一下风声”,匆匆地离开了货栈。
房间里只剩下陈光一个人。他看着桌上那张由李文才亲手绘制的、无比详细的“藏货地图”,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连日来为了寻找破局之法,他早已将神眼催动到了极限,此刻大脑像一团被反复揉搓的浆糊,疲惫得连思考都变得迟钝。右眼那片曾无比熟悉、又能洞悉万物本质的能量世界,已经全然暗淡下去,只剩下一片模糊而令人心慌的黑暗。
失去了神眼,他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的棋手,再也无法看清棋盘的全貌。
他不知道李文才的这个“情报”,到底是一招足以逆风翻盘的“妙手”,还是一招引诱他走向深渊的“臭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赌。在双眼失灵、头脑昏沉的此刻,他只能选择去赌自己没有看错人,去赌他与李文才之间那份曾经的兄弟情谊,还没有被欲望彻底地吞噬。
但无论如何,这次的行动都充满了未知的凶险。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为自己的这场“豪赌”去冒险了。
尤其是赵四。
他走出房间,来到楼下。赵四正一个人坐在货栈的门口,抱着一根硕大的、被他擦得油光发亮的撬棍,闷闷地抽着“长白山”牌的香烟。自从上次因为冲动而差点给团队带来灭顶之灾后,他就变得沉默了许多。那股子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般压抑的沉静。
“四哥。”陈光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在当时还算是稀罕物的“健力宝”饮料。
“光哥。”赵四抬起头,接过饮料,却没有喝。
“今晚我出去办点事。”陈光看着远方的夜色,用一种不容分说的口吻说道,“你看好家。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赵四闻言,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警觉。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陈光:“光哥,你要去哪儿?是不是要去找恒源堂那帮孙子算账?”
“不该你问的,别问。”陈光没有看他,声音依旧平静。
“光哥!”赵四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声音也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你是不是还信不过俺?!俺知道上次是俺太冲动了,给你、给兄弟们惹了天大的麻烦!俺不是人!俺有罪!但是光哥,俺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北山货栈’也是你带着我们一拳一脚打下来的!俺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我不是去冒险。”陈光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说道,“四哥,你跟文才不一样。文才有脑子,他能帮我分析问题,出谋划策。而你,是我们的拳头,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守着我们的家。万一我回不来了,你要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好好地活下去。”
陈光的话,说得又慢又轻,却像一把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敲在了赵四的心上。
赵四不傻。他听出了陈光话语中那股近乎于“托付后事”的悲壮意味。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光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哽住了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这是命令。是他这个做兄弟的,必须要无条件服从的命令。
……
夜,越来越深。当时针指向十一点半的时候,陈光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运动服,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从货栈的后门溜了出去,隐没进茫茫的夜色里。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道同样身穿黑衣的魁梧身影也从后门的阴影里闪了出来。
正是赵四。他手里依旧抱着那根被他视若生命的撬棍。
他看着陈光离去的方向,那双在黑夜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野兽般的执拗和坚定。
他确实答应了陈光要“看好家”。
但是在他赵四的心里,陈光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那个自从被放出来之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李文才。
但他信陈光,无条件地信。
所以他不能让陈光一个人去面对那未知的、致命的凶险。
“俺信不过那小子。”
“但,俺信你。”
“俺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赵四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然后,他像一头最富经验、也最懂得隐藏行踪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远远地跟了上去。他与陈光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既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陈光那边的动静,又能保证自己不被任何人发现。这是他从小就在北山那片林海雪原中与那些最狡猾的野兽搏斗时练就的生存本能。
而这种本能,在今晚这个充满了杀机的、宿命般的夜晚,或许……将成为拯救一切的关键。
与此同时,在安城镇那间早已废弃、阴森无比的三号仓库附近,无数道黑色的身影早已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和钢管。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残忍又毫无耐心的鬣狗,静静地潜伏在黑暗里,等待着那个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
而在离仓库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里,何源正端着一个保温杯慢悠悠地喝着茶。他的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和煦又如同猫捉老鼠般的笑容。
他知道,今晚这张由他亲手编织的天罗地网,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而那个不知死活的、名叫“陈光”的年轻人,也终将为他的自大和无知,付出血一般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