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无力感,猛地淹没了陈光所有的意志。
蓝景渊似乎很享受他此刻的绝望。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笑意,再次通过广播,如同魔鬼的低语,缓缓地在整个空间里响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我的孩子?”
“让我想想,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你明明已经知道了这里是一个陷阱,为什么还要带着你心爱的女人一头扎进来?”
“你是不是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了救这两个早已该死的废物,而搭上了你们两个人的性命?”
蓝景渊的声音,像一把锋利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陈光内心最深处的、那份连他自己都不愿去触碰、隐藏在滔天怒火之下的……自责与悔恨。
“不,你当然不会后悔。”蓝景渊自问自答,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嘲讽,“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得选。”
“你从那些可怜的土着口中,得知了我的‘阴瞳’拥有着洞察人心的能力。所以,你一定很清楚,从琳溪踏入这片山林的那一刻起,她的行踪就早已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和她在部落里所做的一切,包括你们与那个叫‘金环蛇’的废物之间的那场可笑的战斗,都只不过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一场小小的开胃菜罢了。”
“你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你明知道,我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这只愚蠢的飞蛾来自投罗网。”
“可是,你还是来了。”
“为什么?”
“因为你自私。”
蓝景渊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两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陈光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道义,更不是为了保护这个愚蠢的女人!你之所以会带着她,一头扎进这个必死的陷阱里,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那可怜的自私愿望——救你的兄弟,和你的‘顾山叔’!”
“你利用了她的善良,利用了她对你的信任,将她一步一步地引诱到了这个屠宰场!你让她,为你那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兄弟情义’,来买单!”
“陈光,你告诉我,你这种欺骗女人的感情、利用女人的善良的男人,跟一个无耻的渣男,又有什么区别?!”
“你闭嘴!”
一直跪在地上、痛苦得浑身发抖的苏琳溪,在这一刻突然猛地抬起头,用她那双早已被泪水洗刷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发出了嘶哑的咆哮,并且不容置疑!
“呸!”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冰冷的、代表着蓝景渊的摄像头,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这个连人都算不上的魔鬼,也配谈感情?!”
“你根本就不懂!你永远也不会懂,什么叫信任,什么叫牺牲,什么叫作守护!”
“我告诉你,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是和我唯一信赖的伙伴,死在一起!而你呢?”
“你将永远都只能一个人,守着你那冰冷的、充满了权力和欲望的王国,像一条可怜的、孤独的狗,慢慢地腐烂发臭!”
这次蓝景渊没有反驳,反而是哈哈大笑,笑声是那样的狂妄,又是那样享受。
“陈光,你根本没有任何计划。”
蓝景渊,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明明知道,这里是一个陷阱。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你还是带着她一头扎了进来。”
“你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那可怜的、自私的愿望。”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把你那只眼睛,那份本该属于我的力量,主动交出来。”
“作为交换,我可以饶他们不死。”
“甚至我还可以保证,你那个远在羊村的、愚蠢的家人,也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别答应他!”苏琳溪猛地抬起头,用她那双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光,嘶吼道,“他是在骗你!一旦你失去了所有的筹码,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们所有的人!”
“看来,我的女儿,还是那么的天真。”蓝景渊轻笑一声,“陈光,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数到三。”
“如果你再不做出选择,我就会打开那扇门。”
“然后,让我的手下,当着你的面,把你的女人,你的兄弟,和你最敬爱的‘顾山叔’,一个一个地打成筛子。”
“一……”
死神的倒计时,开始了。
“二……”
陈光的心,像被巨石猛地压紧了,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然而,就在蓝景渊即将喊出“三”的那一瞬间!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的、充满无边疯狂与决绝的笑声,突然从陈光的口中爆发了出来!
陈光大笑着。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像一个彻底疯了的疯子,一边狂笑着,一边用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身边那些冰冷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电子仪器!
“砰!砰!砰!”
坚硬的合金外壳,被他砸得凹陷下去!脆弱的玻璃屏幕,更是应声而碎!无数的电火花,在他那早已血肉模糊的拳头上,疯狂地跳跃!
“陈光!你干什么?!”苏琳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彻底地吓傻了。她想冲上去抱住他,却被他那股疯狂的力量,狠狠地推倒在地!
“啊!”
陈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转身,冲向了那扇唯一的、紧闭着的金属闸门!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撞击着那扇冰冷的、坚不可摧的死亡之门!
“轰!轰!轰!”
巨大的撞击声,在整个空间里回荡着。
那扇由特种合金打造的、足以抵御火箭弹攻击的闸门,竟然被他那看似瘦弱的身体,硬生生地砸出了几个浅浅的凹痕!门口那个精密的电子锁,更是被他一拳砸得火星四溅,彻底报废!
他的鲜血,染红了那扇银灰色的闸门,也染红了所有人的视线。
“哈哈哈哈……”
广播里传来了蓝景渊那更加兴奋、更加病态的笑声。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
“愤怒吧!绝望吧!疯狂吧!”
“这才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他似乎很享受这顿由陈光的疯狂所烹制的丰盛“情绪大餐”,并没有下令让门外的手下开枪。
……
“够了。”
当陈光的身体,几乎要被他自己的鲜血所流干时,蓝景渊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停下来吧,我愚蠢的孩子。我需要你的血,你不知道你的血有多么的宝贵,不能让你用这种愚蠢的方式白白地浪费掉。”
“打开闸门。”他用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杀了除了陈光和林溪以外的所有人。”
“把他和林溪带到最底层来。”
“仪式该开始了。”
“吱……”
那扇隔绝了生与死的金属闸门缓缓地向上升起。
门外,那几十个早已等待多时的“清道夫”,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
异变,突生!
只见那个本该已经彻底癫狂的陈光,突然猛地转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锋利的、带着血滴的玻璃碎片,闪电般地架在了苏琳溪那雪白的脖颈之上!
“都别动!”他用那充满了疯狂的声音,对着门外的众人,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谁敢再动一下,我就立刻杀了她!”
门外的“清道夫”们,瞬间就愣住了。
他们虽然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也清楚这个女人的分量。她是老板的干女儿,没有老板的亲口命令,谁也不敢动她一根汗毛,更不敢拿她的性命冒险。
“蓝景渊!”陈光抬起头,对着那个摄像头嘶吼道,“放了他们!放了顾山叔和赵四!只要你让他们安全地离开,我就任由你处置!”
苏琳溪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她看着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的玻璃碎片,感受着那从陈光身上传来的、疯狂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量,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
陈光就这么,用一种最笨拙、也最决绝的方式劫持着她,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着那两个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亲人靠近。
他的步伐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异常的沉稳迅速。
“哈哈哈哈……”
广播里,传来了蓝景渊那充满了嘲讽的、轻蔑的笑声。
“看到了吗?琳溪。”
“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一个只会在最后关头,拿女人的性命来当挡箭牌的懦夫。”
“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陈光动了!
他猛地拉开了旁边那间囚禁着赵四的、由特种钢化玻璃打造的全透明牢笼,一把抓住苏琳溪的手臂,将她整个人都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砰!”
在关上牢笼门的那一瞬间,他那双因为疯狂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住了她的。那里面所有的癫狂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于祈求的、将所有身家性命都押上的郑重与脆弱。他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急促的耳语。
“苏琳溪,听着,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也能操控纳米机器人。记住,闭眼,用你全部的精神力,去想象每一个细节,控制每一个细节。”
他的手,透过即将关闭的门缝,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顾山叔,赵四,还有……羊村的所有人……他们的命,现在全都在你手上了。”
“求你……我相信你,你能做到的。”
此时此刻,陈光把自己的性命,兄弟的性命,甚至羊村全部老乡的性命都托付给了这个女人。
说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死死地关上了。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那张原本充满了疯狂、激动、而近乎绝望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年冰山般彻底的平静。
那是一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慷慨就义的平静。
他抬起头,对摄像头,脸上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充满了无边嘲讽。
“蓝景渊,”他的声音,通过那早已被他砸得破烂不堪的广播系统,断断续续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错了。”
“从我决定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这个计划,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让你和我一起,在这座你亲手打造的坟墓里……”
“一起永远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