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晋珩归来,如同定海神针,摄政王府上下人心彻底安定。
江南盐案证据确凿,牵连甚广,太子一党元气大伤,一时间朝堂之上风声鹤唳,无人再敢轻易捋摄政王虎须。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皇帝对箫晋珩此番雷厉风行、几乎将江南官场掀了个底朝天的举动,心情复杂。
既欣慰于肃清蠹虫,又忌惮其权势愈重,手段酷烈。
这日大朝会,皇帝当众褒奖箫晋珩江南之行“功在社稷”,赏赐金银绸缎若干,却绝口不提其他封赏,更未涉及对太子一党的进一步追究,显然是想维持朝局表面的平衡。
退朝后,皇帝独留箫晋珩至御书房。
“晋珩,此番辛苦你了。”皇帝靠在龙椅上,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的亲昵,浑浊的眼睛却锐利地打量着下方身姿挺拔的袍弟,“江南之事,办得干净利落,只是……动静未免大了些。”
箫晋珩神色不变,拱手道:“臣弟奉旨查案,自当除恶务尽,以正纲纪。若有不妥之处,请皇兄示下。”
皇帝摆了摆手,叹道:“朕知你忠心。只是,树大招风啊……你如今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更需谨言慎行,方是长久之道。”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箫晋珩冷硬的脸上,语气温和了些许,“你年岁也不小了,膝下犹虚。朕听闻,你与那苏氏,感情甚笃?”
箫晋珩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心中警惕,面上却依旧平静:“劳皇兄挂心,王妃贤德,臣弟心甚慰之。”
“嗯,苏氏确是个好的。”皇帝点了点头,似是随意道,“她父亲苏丞相,近日递了折子,言及苏氏生母早逝,其外祖家亦是人丁凋零,颇为感念。朕想着,苏氏既已是亲王正妃,其母族也该有些体面……朕欲追封其生母为三品淑人,另,将其早已致仕、闲居乡里的外祖父,擢升为从四品京畿学政,你看如何?”
御书房内霎时一静。
追封已故妾室,擢升无实权的外戚,看似是给苏晚棠脸面,实则是帝王心术的又一体现。
一方面,施恩于苏晚棠,拉拢安抚箫晋珩;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和试探——皇帝可以抬举苏晚棠的母族,同样也可以轻易压制。
更深的用意,或许是想通过抬举苏氏外祖父这个清流文人,在某种程度上,平衡甚至牵制箫晋珩在军中的绝对影响力。
箫晋珩眸色深沉如夜,瞬间便洞悉了这看似恩赏背后的层层算计。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躬身道:“皇兄隆恩,臣弟代王妃,叩谢圣恩。”
他没有推拒,也没有表现出过多欣喜,平静地接下了这份“殊荣”。
因为他知道,这是皇帝目前能给出的、既显示恩宠又隐含制衡的最好方式,推拒反而显得心中有鬼。
况且,这对晚棠而言,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尊荣,能让她在京城贵妇圈中,腰杆挺得更直。
“好,好。”皇帝见他应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那便这么定了。旨意不日便会下达。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吧。”
“臣弟告退。”
箫晋珩退出御书房,面色冷峻。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玄色的亲王袍服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他抬头望了望巍峨的宫墙,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讥诮。
想用这种方式来制衡他?
他的皇兄,终究是年岁大了,手段也愈发显得……小家子气。
回到王府,箫晋珩并未立刻去见苏晚棠,而是先去了书房,召来凌默,将宫中之事简略告知。
“王爷,陛下此举……”凌默眉头紧锁。
“无妨。”箫晋珩打断他,语气淡漠,“既是恩赏,接着便是。让人去苏丞相府传个话,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该谢恩谢恩,不该说的,一句也别多说。另外,派人去晚棠外祖家那边打点一下,那个学政之位,挂着虚名领俸禄即可,不必真去揽事,更不许借王府之名行事。”
他要将这“恩宠”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不让它成为别人攻讦的借口,也不让它成为晚棠的负累。
“是,属下明白。”
处理完这些,箫晋珩才起身往主院走去。
苏晚棠早已听闻他回府,正在院中等候。
见他进来,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清浅而真切的笑意:“王爷。”
箫晋珩看着她沐浴在秋阳下的恬静面容,宫中带来的那点阴郁瞬间消散。
他走上前,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一同走进屋内。
“宫中之事,听说了?”他问道,语气是回到她身边时特有的缓和。
苏晚棠点头,神色平静:“凌侍卫方才来说了。追封母亲,擢升外祖父,是皇恩浩荡。”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目光清亮,“只是,妾身担心,是否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她果然敏锐。
箫晋珩心中微暖,握紧了她的手:“不必担心,一切有本王。”他看着她,语气郑重,“这是你应得的尊荣。”
他从未因她的出身而有丝毫轻视,反而乐于见到她得到应有的地位和尊重。
苏晚棠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维护,心中触动,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谢谢王爷。”
她谢的,不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更是他一直以来,于细微处、于风雨中,给予她的庇护与尊重。
箫晋珩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环住她的肩,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时光。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感受着她依靠着自己的信任,只觉得连日奔波的疲惫与朝堂算计的冰冷,都被一点点驱散。
“晚棠,”他低声唤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王妃”,“等忙过这阵,本王带你去京郊别院住几日,那里有温泉。”
他记得她畏寒。
苏晚棠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唇边笑意加深:“好。”
旨意下达那日,果然在京城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追封一个已故的妾室为三品淑人,并擢升其毫无根基的父亲,这在大周朝实属罕见。
众人皆道,摄政王对这位王妃,当真是爱重到了极点,连带着陛下都如此给脸面。
苏丞相府自然是欢天喜地,苏丞相亲自过府向苏晚棠道谢,态度比以往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
苏晚棠应对得体,并未因母族得势而有丝毫骄矜,反而更加谨言慎行。
她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荣耀,是双刃剑。
她必须更加沉稳,才能不辜负王爷的维护,也不让这“恩宠”成为刺向他的利刃。
夜色下,书房内。
箫晋珩看着暗卫送来的、关于太子一党近日异常安静、似乎在酝酿什么的密报,眼神冰冷。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风暴。
但他无所畏惧。
他的目光越过窗棂,望向主院那片温暖的灯火。
如今,他有了更需要守护的软肋,也有了更坚定的铠甲。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护她周全,予她尊荣。
这,便是他箫晋珩的“宠妻”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