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主院,灯火彻夜未熄。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与压抑的悲愤。
小莲被紧急抬回府中时,已是气息奄奄。
那柄淬毒的短匕深深嵌在她的肩胛骨下,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骇人的青黑色。
太医署最好的外科圣手与解毒高手都被凌默“请”到了府中,连同王府供养的名医,齐聚于临时辟出的诊疗室内。
箫晋珩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苏晚棠不顾自己臂膀的轻伤和虚弱的身体,执意守在诊疗室外间的暖阁里,不肯离去。
她脸色苍白如纸,被茯苓和豆蔻一左一右扶着坐在软椅上,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箫晋珩处理完外面的善后事宜,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心中一痛,上前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
“晚棠,去歇着,这里有太医,有小莲自己的造化。”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劝慰。
苏晚棠缓缓摇头,泪水无声滑落:“王爷,若不是为了璟儿,小莲她……她还那么小……”
她想起小莲平日里叽叽喳喳、天真烂漫的样子,想起她抱着璟儿时那满心欢喜的模样,心如刀绞。
那匕首若是再偏几分,或是力道再重几分……
“她不会有事。”箫晋珩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向谁立誓,“本王不会让她有事。”
他眼底是翻涌的戾气。小莲的伤,晚棠的惊,都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影狼”不仅手段狠毒,眼光也如此刁钻,竟能识破他布下的疑阵,直指核心!
这让他心中的警惕与杀意攀升到了顶点。
诊疗室内,气氛同样凝重。
匕首被小心翼翼地取出,带出一股发黑的脓血。
太医们神色严峻,那毒素极其猛烈,已随着血液蔓延。
“此毒名为‘鸠羽’,性烈,好在入体不深,且这位姑娘身体底子好,意志力惊人,方能撑到现在。”
为首的太医令沉声道,手下银针飞舞,封住要穴,又灌下数碗精心调配的解毒汤药。
小莲在剧痛与药力的双重冲击下,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昏迷时,她眉头紧锁,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小世子……快跑……”
清醒时,她看到守在床边眼眶通红的豆蔻,第一句话竟是带着哭腔问:“豆蔻姐姐……小、小世子没事吧?奴婢……奴婢没护好他……”
豆蔻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紧紧握住她没受伤的手:“没事!小世子一点事都没有!你护得很好!小莲,你是个英雄!”
小莲这才仿佛松了口气,虚弱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昏睡过去。
消息传到外间,苏晚棠的泪水流得更凶。
茯苓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擦拭眼角。
箫晋珩沉默地听着,揽着苏晚棠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看向凌默,眼神冰冷:“查!给本王查清楚,那刺客是如何精准找到真世子的!是有人泄露,还是他们另有辨认之法!”
“是!”凌默领命,他知道,王府内部恐怕还要再经历一次更彻底的清洗。
这一夜,格外漫长。
直到天光微熹,太医们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出来禀报:“王爷,王妃,万幸!毒素已暂时控制住,伤口也处理妥当。只是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加之毒素侵蚀,需要极长时间的静养才能恢复,且……且肩胛筋骨受损,日后这只手臂,恐怕会留下残疾,难以恢复如初……”
听到性命无碍,苏晚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但听到“残疾”二字,心又沉了下去。
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却要因护主而留下终身残疾……
“用最好的药,务必让她恢复到最好状态。”箫晋珩沉声道,“日后,她便是王府的功臣,本王与王妃,养她一辈子。”
这话既是对太医的吩咐,也是对所有人的承诺。
苏晚棠被箫晋珩强行送回内室休息。
她确实已是强弩之末,臂上的伤虽不致命,但惊吓、担忧、失血加上产后虚弱,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躺下后,却依旧睡不着,眼前反复浮现小莲挡刀的那一幕,以及她醒来后第一句关心世子的话语。
“茯苓,”她轻声唤道,“去库房,将我那对赤金嵌宝的镯子,还有那匹适合做年轻姑娘衣裙的霞光锦找出来。等小莲好些了,给她送去。”
“是,娘娘。”茯苓应下,知道这是娘娘的心意。
“还有,”苏晚棠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告诉账房,小莲的月例,按一等大丫鬟的双份给。”
“奴婢代小莲,谢娘娘恩典!”茯苓跪下行礼。
苏晚棠疲惫地闭上眼。
她知道,再多的赏赐也换不回小莲健康的身体。
这份忠勇,这份情义,她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摄政王府依旧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对外,护国寺遇刺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只说是遇到了小股流匪,已被肃清。
对内,凌默的清查雷厉风行,又揪出了两个与外界有可疑联系、但级别不高的仆役,却依旧未能找到“影狼”的直接线索。
小莲在昏睡了整整两天后,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也知道手臂可能留下残疾,却并无怨怼,反而因为王爷和王妃的厚待而惶恐不安。
苏晚棠身体稍好些,便亲自去看她。
“娘娘!”小莲见到她,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被苏晚棠轻轻按住。
“好好躺着,别动。”苏晚棠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裹着厚厚纱布的肩膀,心中酸楚,“伤口还疼吗?”
小莲摇摇头,又点点头,老实地说:“还有点疼……但是太医说,能忍住疼,好得就快。”她看着苏晚棠,眼睛亮晶晶的,“娘娘,小世子真的没事吧?奴婢那天好像听到他哭了……”
“没事,璟儿很好,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能吃能睡。”苏晚棠柔声道,拿起旁边温着的药碗,“来,先把药喝了。”
小莲乖巧地就着苏晚棠的手喝药,眉头因苦涩而皱起,却一声不吭。
看着她懂事的样子,苏晚棠心中更是柔软与愧疚交织。
“小莲,谢谢你。”她郑重地说道,“谢谢你救了璟儿。”
小莲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奴婢是您的丫鬟,保护小世子是应该的。当时……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怕他受伤……”
纯粹,赤诚,不带任何杂质。
苏晚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恩情,记在心里,用行动回报便是。
她离开小莲的住处时,在廊下遇到了负手而立的箫晋珩。
他显然已经站了一会儿。
“那丫头怎么样了?”他问,目光投向小莲房间的方向。
“醒了,精神还好,就是……手臂怕是……”苏晚棠语带哽咽。
箫晋珩沉默片刻,道:“本王已下令,擢升她为王府女史,享管事嬷嬷份例,专责照顾璟儿起居。待她伤愈,便可上任。”
女史,虽无实权,却是极高的荣誉和地位的象征,远非普通丫鬟可比。
这既是补偿,也是肯定。
苏晚棠点了点头,知道这是王爷能给出的、最适合的恩赏。
“‘影狼’那边……”她转而问道,眉宇间染上忧色。
箫晋珩眼神瞬间冷冽:“他跑不了。这次他露出的尾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本王已撒下天罗地网,他逍遥不了多久了。”
他揽住苏晚棠的肩,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伤了你,伤了璟儿,伤了我王府的人,这笔账,我会连本带利,跟他算清楚。”
阳光透过廊柱,照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那萦绕在周围的肃杀之气。
小莲的忠心赤胆,用鲜血染红了护国寺前的青石板,也彻底点燃了摄政王剿灭“影狼”的决绝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