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会议的灯火在渔村的夜色中亮了大半夜。最初的恐慌与愤怒过后,在李金唐冷静的分析和引导下,众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开始集中精力思考应对之策。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紧张思考的气息。
李金唐站在地图前,如同一位面对沙盘的将军,目光锐利地剖析着眼前的绝境。
“硬抗,是死路一条。”他毫不留情地戳破最直接的幻想,“政府军再不堪,也有我们无法比拟的组织、火力和后勤。正面冲突,我们这点人马和装备,撑不过一次像样的进攻。结果就是村毁人亡,‘星火’彻底熄灭。”
众人默然,知道这是残酷的现实。
“那么,完全放弃抵抗,乖乖交出所有武器,解散队伍呢?”李金唐话锋一转,看向三位村长和队员们,“结果会怎样?我们失去了自保的獠牙,之前打退的土匪、海盗,还有那些眼红我们生意的地头蛇,会立刻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我们辛苦建立的产业,积累的财富,甚至我们的生命安全,都将不复存在。‘星火’同样名存实亡。”
这同样是无法接受的结局。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和不甘的低语。
“所以,我们必须走第三条路!”李金唐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条看似妥协,实则保全核心、以图未来的路——**避实击虚,暗度陈仓!**”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策略构想:
“**‘避实’,就是避免与政府军正面冲突。** 我们要做出顺从的姿态,甚至可以主动‘配合’他们的清剿行动。”
“**‘击虚’,在于我们要保住最核心的东西——人心、骨干、以及最重要的武器!**”
“具体方案是:**表面接受招安,实则保留核心。**”
他进一步解释道:
“第一,**对外示弱,主动接触。** 我们不能等军队打上门,那样就失去了转圜余地。我们要主动派人,去接触负责此次清剿行动的政府官员。表达我们并非叛乱匪徒,只是一群为了自保而组织起来的良民,我们拥护政府,愿意配合工作。”
“第二,**交出部分‘诚意’。** 我们可以‘主动上缴’一批老旧、损坏的武器,比如一些最破的砍刀、几支损坏无法修复的步枪,甚至那支报废的老枪,以示我们‘解除武装’的诚意。但我们的精锐步枪、充足的弹药、炸药,必须秘密转移,妥善隐藏!”
“第三,**争取‘合法’身份。** 在接触中,我们要极力强调我们防卫队的作用——保境安民,抵御真正的土匪海盗,维护地方秩序。看看能否争取将我们的队伍,纳入某种官方的、或者半官方的‘地方保安’或‘民兵’序列,哪怕只是个名头,也能为我们争取生存空间。”
“第四,**核心力量转入地下。** 防卫队明面上可以解散,或者大幅缩编。但骨干成员、训练体系、指挥结构必须秘密保留下来。一旦风声过去,或者遇到真正的危机,我们能迅速重新集结。”
这个策略充满了风险和政治智慧。它要求极高的保密性、精准的演技以及对时机的把握。但在当前形势下,这似乎是唯一一条有可能在巨压之下求得生存,并保留未来火种的路径。
“这……能骗过那些官老爷吗?”吴阿公忧心忡忡。
“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李金唐沉声道,“关键在于两点:一是我们‘主动配合’的态度,这能很大程度上降低他们的敌意和动用武力的冲动;二是我们付出的‘代价’要恰到好处——既能显示诚意,又不会真正伤及我们的筋骨。”
经过反复讨论和权衡,众人最终统一了思想,决定按照李金唐的策略尝试。这是刀尖上的舞蹈,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策略既定,行动立刻展开。阿勇带领绝对可靠的亲信,趁着夜色,将二十支三八式步枪、大部分子弹和五箱炸药,秘密转运至早已选好的、位于深山更隐蔽处的几个备用藏匿点,进行了防水防潮处理后深埋起来。只留下几支老旧猎枪和一批破旧冷兵器,作为准备“上缴”的物资。
与此同时,李金唐开始了最关键的一步——打通官方关节。他不能亲自去,目标太大。他选择了阿强和那名在马尼拉联络点表现机灵的年轻队员。
他将两人叫到密室,拿出了两千美元现金。崭新的绿色钞票在油灯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这笔钱,是我们的敲门砖,也是买路钱。”李金唐神色无比严肃,“你们的任务,是前往吕宋岛北部的行政中心(拉瓦格市),找到负责此次清剿事务的关键官员。我们通过商会渠道打听到,此人名叫**费迪南德·马科斯**,是个有野心的年轻官员。”
李金唐说出这个名字时,心中也闪过一丝异样,但他此刻无暇深思这个名字背后可能蕴含的历史分量。
“见到他,或者能说得上话的他的亲信,态度要恭敬,但不必卑躬屈膝。就说是北部沿海星火村、林村、陈村的代表。强调我们只是不堪土匪骚扰而自发组织的村民,绝对忠于政府。听闻清剿行动,我们深感拥护,愿意主动配合,维护地方安宁。”
他顿了顿,指着那叠美元,“这笔钱,是表达我们的诚意,也是希望马科斯长官能在执行政策时,考虑到我们地区的实际情况,给予……适当的理解和关照。比如,允许我们保留一些用于驱赶野兽、维护基本秩序的‘工具’。”
他仔细交代了说辞、接触的注意事项,以及万一遇到盘查的应对方法。
“记住,安全第一!如果事不可为,立刻放弃,带着钱回来!人比钱重要!”李金唐最后郑重叮嘱。
“明白!首领!我们一定尽力办好!”阿强和年轻队员感受到重任在肩,用力点头。
第二天一早,两人带着重金和关乎势力存亡的使命,悄然离开了渔村,向着北方那座决定他们命运的行政中心而去。
李金唐站在村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性的贪婪,赌的是乱世中规则的空隙。他不知道两千美元能否敲开那扇门,更不知道门后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
“星火”的命运,此刻已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了。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做好最坏的准备。